不应忘却的牺牲

一阵枪声过后,军警们草草用泥土掩埋了尸体,便匆匆离去。

瞬息间,鲜血染红了荒凉的土丘。

逮捕

1949年的夏天,中国的版图上风起云涌,正在以摧枯拉朽之势颠覆着蒋家王朝。

而贵阳这个偏隅西南高原上的小城却细雨蒙蒙,阴霾满天,街上店铺关闭,行人稀疏。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宁静之下的,是暗流涌动。眼看大军压顶之势,以谷正伦为首的贵州反动当局却垂死挣扎,开始了对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的追捕和屠杀。

6月23日上午,贵阳大雨倾盆。

地下党员刘家祥正在筑筒街的母亲家里,吃着一碗面条。

“不好啦!不好啦!”亲戚何伯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院子,“好多便衣和警察在抄你家,五哥(王启霖)被抓走了。”

刘家祥拿起一把雨伞准备冲出门外,被姐妹们拦住:“你不能回去,太危险了!”

顾不上阻拦,刘家祥冲进雨里,一路小跑着赶回白沙井的家,只见满屋狼藉,丈夫王启霖已不见踪影。

还没等刘家祥缓过神来,突然,屋子里涌入了一群便衣和军警,不容分说,架起刘家祥就往外走。

刘家祥的怀里,是尚在哺乳期的女儿小梅。

那天晚上,雨一直下。

在花溪的家里,贵州大学教师、中共党员乐恭彦正在照顾生病的妹妹锦霞,小四妹正在发疟疾,浑身哆嗦乏力。乐恭彦喂她开水,轻轻抚慰她,让小四妹快点入睡。

突然,一阵急促、粗野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冲进一伙手持武器的军警和便衣,个个气势汹汹。

乐恭彦从妹妹身边站起来,锐利的目光扫视来者,一言不发。这位从美国学习飞机制造专业归来,执意留在贵阳开展地下工作的共产党人,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军警翻箱倒柜,拿走了他们的手表、钢笔等一些物品,然后一哄而上,挟持着两兄妹走向门外。

母亲追上来哭喊着:“为何抓走我的儿子、女儿?”

“谷正伦有请。你们心中明白。”军警冷冷地回应了一句。

10月的一个傍晚,在贵州省财政厅任职、曾是“筑光音乐会”成员的进步人士徐绍敏,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到照壁山附近的家里。换上拖鞋,穿件汗褂,他欣喜地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走到院子里溜达……

忽然,一群便衣和军警闯进了院子,问了名字后便挟持着徐绍敏往外走。

徐绍敏从容地把小儿子递给妻子,然后进屋,穿上衣服和鞋子。出了院子,徐绍敏一路回头,想对家里人说什么,想再看一眼刚出生的小儿子,一个便衣抬手就打了他一个耳光,另一个便衣拿出一块黑布,蒙上了徐绍敏的眼睛,把他押上了军车。

到牺牲,徐绍敏再也没能看见自己刚出生的小儿子。

狱中

大西门的鸭子塘监狱和中山西路上的中山公园监狱,是关押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的两个主要地点。

被逮捕的乐锦霞先是押到了贵州党部,后又转到中山公园监狱的一间牢房,里面漆黑一团。

“锦霞……”突然传来细细但清晰的呼声,原来是熟识的“新联”会员杜蓉。她下身截瘫,在炕上用双手支起上身,悄悄地说:“小四妹,这是革命的特殊课堂。”

一天,狱警拿出一粒子弹和纸笔,对锦霞说:“你还有十个小时可以选择写悔过书还是遗书。”

23岁的锦霞很平静,这位中央音乐学院的毕业生,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在纸上写到:“亲爱的妈妈,为了你和千万与你一样的妈妈,你的女儿没有退却,永别了……”

一天,锦霞被押到了刑房,看见哥哥的密友、中共党员王启霖,被捆在一条长凳上,脚跟上垫着四块砖头,痛得昏死过去,打手在他头上哗哗地浇水。

在狱中,王启霖受过多次刑。他卷起袖子,露出血痕斑斑的两腕;提起裤脚,看到的是满是血渍的双腿。他胸前也呈现出一个项链型的浸血的伤痕。

王启霖对难友说:“我并不幻想可能出去,但相信自由会得到的。”

共产党人张凤鸣被关押到中山公园监狱后,被看作是重点对象严加审讯。中统调查处的处长亲自上阵,对他多次用刑,从毒打到电烤,从坐老虎凳到施烙铁,无所不用其极。烙铁烧焦了他的脊背,肌肉都烧坏死了,长期以来他因为背部受伤只能俯着睡觉。即使这样的严酷,也没让他透露过半点地下党组织的情况。

在狱中,难友们睡的是长通铺,一张铺睡着十七八个人,得像木楔似地交叉插入才能躺下,躺下以后,两腿只能伸直,不能弯曲。吃的是“八宝饭”,有大量谷粒、老鼠屎和霉砂,每人只能分得两小碗,半杯米汤,没有任何蔬菜和其他副食。难友们只好通过关系托人从外面带进来一些盐和辣椒调味。年轻的难友饿得捉耗子吃,即使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光明和希望也保存在难友们的心中。

就义

1949年11月初,贵阳解放指日可待。

而在鸭子塘监狱和中山公园监狱,一向横行霸道的敌人,这时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从他们的神情中,难友们嗅到了胜利的气息。

8日,病重的乐锦霞被敌人释放。

10日晚10点左右,鸭子塘看守所长宣布,今天晚上先把家住贵阳的人释放回去,明天释放外省外县的。

当晚释放一批难友后,又叫出顾光中、乐恭彦、肖家驹、聂汝达和刘家祥等人,转移到中山公园中统的监狱。还留有王天行、张人信、顾希均、杜青等十余人。

10日晚10点过,中山公园监狱的难友们发现从鸭子塘转过来的乐恭彦、刘家祥等人,又发现特务们的神色也显得异乎寻常,不约而同地意识到将会发生不幸的事,便相互鼓励、嘱托。

当时,张凤鸣把身边藏的一只金戒指和一块手表交给难友肖家驹,嘱咐他如果能活着出去就转交给他的妻子刘文芬。

第二天清晨,鸭子塘监狱里。

难友王天行捆好了被盖,顺手抓起了他用的那只饭碗对杜青说,“我们再也不会吃这碗牢饭啦!”随即,面对牢房的铁门,一边愤怒地高喊“去蛋!”一边将手里的土碗猛砸过去。

大约8点钟左右。几个看守将王天行和顾希均叫出去,王天行以为要释放他,还对难友杜青说,“你身体不好,我先帮你把被盖拿出去吧。”

没想到二人刚跨出牢门不远,就被特务用绳索反绑了双手。王天行从容不迫地转回身去,向守望在牢门口的难友含笑示意。

与此同时,头天从中山公园监狱被释放的难友甘凌杰拎着一口袋烧饼前往鸭子塘监狱,要去看望狱友。他一直走到木栅栏门还不见有人。甘凌杰突然感觉到很紧张,急忙退出来,一路跑着回到亲戚家。

他不知道的是,这时,难友们已经在去刑场的路上。

中午时分,几辆军车开到了马家坡,这里是烈士们的刑场。

宪兵开枪的时候,刘家祥和乐恭彦带头高呼:“共产党万岁!”

一排枪声响了,子弹是从他们背后射去的。

烈士顾希均的妻子收到了丈夫在狱中写的信,“现在已经是黎明前,天快亮了,我们将在胜利的阳光下,带着我们的东儿,在河滨公园、南明河畔散步,过多么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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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十一惨案殉难烈士名录

张凤鸣、杜蓉(女)、金芳云(女)、陈开秀(女)、毛克诚、高言善、陆永忠、黄厚文、徐绍敏、何自达、乐恭彦、刘家祥(女)、戴绍民、顾希均、刘端模、王天行、袁克勤、郑德霖、黄英琪、张乾、聂汝达、柏辉文、王永年、唐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