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白领做农妇

时间:2022-07-23 07:02:51

五姐妹的隐居生活

因为破碎的婚姻、乏味的工作和厌倦了像机器人群的生活,她们一一逃离城市“灾难现场”,隐身山村。对她们的亲友来说,她们的逃离无异于一场“地震”,但在她们看来,这个半隐居的村落才是真正的灵魂皈依之地。

3月的一个傍晚,重庆市綦江县石角镇刘罗坪村山林深处。

张芙媚抱紧左腿,坐到地板上,小心地剥起腿肚上巴掌大的黑痂,“这是让村口的那条母狗咬的。”她声音沙哑,脸色平静。

林子里起了风,山那边,狗吠此起彼伏。此时,惊蛰已过,春分未至,张芙媚说,大地回暖后,她还可能在林子里撞见野猪、野鸡、野兔和毒蛇竹叶青。

在这片重庆与贵州交界、海拔1000米的贫困山区,张芙媚已经和“绿土地新农人村落”的其他女村民生活了整整8个月。4年前,她们是大学讲师、石油公司化验员、联通公司机务、地产公司财务或大学生,因为厌倦了城市、渴望“回归自然”,这个流动“村落”辗转了大半个中国,从北京去往浙江嘉兴、杭州,又迁徙至广东韶关,再到重庆涪陵、云南丽江,最后,驻足“农民版画之乡”重庆綦江。

5月12日,汶川8级地震发生时,她们正在蒙古包里午休,张颖蓓感到一阵头晕,她曾经历过2005年江西九江5.7级地震,“外面的地有轻微晃动,我第一感觉就是哪里发生地震了。”因为远离震中,当天下午,她们照常下地干活,直到晚上上QQ,才得知地震详情。地震20余天后,张颖蓓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聊地震,无论发生什么,你只要去面对就好了。但这场地震足以让人类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要少破坏,多跟自然环境和谐相处。”

“村落”量的24小时乐活

村落里的建筑,目前只有两个蒙古包(宿舍)、一个篮球场大的帆布棚(活动房),用树干和楠竹搭建的一个厨房、一个厕所、二个A字帐篷(体验者接待房)。

笑声和歌声是村落里最常听见的声音,“平等”、“禁止伤害”、“零位思考”是村落里的处事守则,一切事务均通过开会讨论、“少数服从多数”来获得结果。

她们一天的生活往往是这样度过的:早上5点半至6点,起床,进行“活力运动”。此时,山里正罩着大雾,她们需要穿着雨靴,借助白炽灯的光线,走一段泥泞陡峭的台阶,来到活动房,闻着红地毯散发出来的潮气,在《慢摇先锋》、《心海旋律》、《神秘世纪风》的音乐伴奏下,紧闭双眼,双手叉腰开始抖胯,鼻腔随之“哼!哼!哼!”地大声喷气,“丹田是气存储的地方,你要把它唤醒,这样你整个人会变得很有活力。”张颖蓓说。

15分钟后,原先的音乐伴奏声变成了一群女人的疯狂大笑。她们散乱地躺在地上,手舞足蹈,放开嗓门开始大笑,不明就理的人,如果在凌晨的山林里突然听到这阵笑声,往往会感到狰狞。张颖蓓认为,这场持续30分钟的大笑,可以帮助清理人体垃圾――痰,并打开身体“僵硬的节点”,在她们眼中,人的身体只有僵硬和柔软之分。接下来,安静打坐15分钟,直至7点结束。

七八点,值日者负责早餐。其他人或上网维护网站,翻译资料,或对外致电联络,推广减压课程和有机农业技术。

早餐后,9点半,准时开工,依照前晚的分工,三人一组,穿上迷彩服、雨靴,戴上手套,背好锄头、砍刀,背上背篓,或进行“农业建设”:下地开沟做垄,抬羊粪做液体肥,打防虫液,打遮阳网,浇水,开旋耕机耕地……或进行村落建设:搭帐篷、建厨房,上山砍竹抬树,挖土填粪坑,抬石板平整浴室地面……

12点半收工,10分钟后开饭。休息至下午2点再开工,4点收工。

接下来是一天中的第二次运动,“活力恢复运动时间”。四小节,每节15分钟,全程闭眼。一、在黑人手鼓的伴奏中,站直抖膝盖。二、随音乐自由起舞。三、打坐。四、完全放松,安静地躺成大字形,持续的安静让人沉睡,来自四川阿坝州的体验者尔玛说:“静得可怕,就像一个人行走在旷野。”在“当”的结束符响起时,尔玛感觉自己被“电击”了一下,全身发麻。

5点半开饭,8点开会,总结一天工作,汇报账目,对次日劳动进行分工。

林芝萍说,她们过的是这样一种有机生活:农业上,不用农药和化肥,而是取用羊粪、落叶、木屑、生活垃圾,利用微生物发酵,用有机肥种有机菜。生活上,不用肥皂、洗洁精、洗发水,洗头洗澡用的是茶籽饼和皂角,不吃白糖只吃红糖,不吃细粮只吃糙米,做饭少吃油盐,不吃味精和带色素与香精的食品,“这些对身体都是有害的,我们不添加任何防腐剂,自己用烤箱做面包、蛋糕、点心吃。”此外,她们还采取了垃圾分类处理,少用塑料垃圾袋,下山买东西经常背背篓。

刘罗坪村民对她们挂出的“重庆绿色志愿者联合会生态农业发展中心’,招牌充满好奇。一位吃过她们种植的“有机萝卜”的村民说:“个子小,但确实好吃些。”村民们认为,这群女娃“干劲不小”,但过得比农民还累,她们虽然书本知识多,但缺少实践经验,“种田不问我们”。

两个“村落”彼此隔阂。留守刘罗坪村的老弱病残们觉得,这群女大学生放着城里的钱不挣,跑山里来种田,不可理喻。而林芝萍们则对村民施用农药化肥的“无机有毒”种植方式保持警惕。

逃离病态城市的生存隐忧

这群年龄在25岁到35岁间的女白领,最早是在北京的“身心压力舒解课程”上结识。她们是离异者、辞职者、逃学者和都市厌倦者,其行为一律遭到家人反对,但他们义无反顾自得其乐。张颖蓓觉得自己的教师生涯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现在城里,人性的味道越来越淡了’一切以工作为核心,以赚钱为核心,以工作效率为核心,这样就是把人变成一台机器。”

“村落”选址要求苛刻:要有山有树,水源干净,并能足够供应农业和生活用水,50公里内不能有化工厂农田处于其他熟地的上方,以防止化肥往下渗透。

2007年7月16日,邱伟丽终于在重庆市綦江县石角镇刘罗坪租下11亩耕地、10亩林地,在她与当地村民黄荣学签订的土地租用协议中规定,租期10年,前3年免费,第4年起每年交纳租金500元。

活力课程、有机种植、生态旅游、健康养生是“村落”生活的四个中心,但这种生活注定异常艰苦。

“最穷的时候,我们没钱买菜,只能靠村民送些菜,那一两个月,一个星期七天,一天三餐,全都只吃一个菜。”张颖蓓说。她到山下办事,常常会舍不得住20元一晚的旅店而连夜赶回村落。林芝萍回想往日,记忆最深的是一张随时可能让人掉到地上的烂床。

今天,饭桌上每顿端上来的仍是大盘的素菜。上面飘着些许的油花,偶尔改善一下伙食的腊肉和肥肠,都要拜好心的体验者所赐。

56岁的村民黄荣学住在山顶,他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她们6个人,8个月只吃了三四只鸡,每人不到3斤肉,一共30来斤鱼,开头两个月,就用了1031度电,500多块,现在每个月也不少于三四百度电。”当地村民一户一个月用不到20度电。 “村落”里最值钱的家当是每顶1300元的两顶蒙古包;2000元的活动房帆布;一台近3000元的旋耕机;3台IBM二手笔记本电脑,1台索尼笔记本电脑;近2000元的水泵;2500元的数码摄像机;2000多元的数码相机。“这些都是村落现在最值钱的东西,另外,我们还新买了海尔洗衣机、帅康煤气灶、菲利浦吸尘器、无线上网设备、电话机和被子,以前到处奔波,很多东西都丢掉了。”张颖蓓说。

逃离城市并不一定就能建立“乌托邦”,资金成为村落运转最大的难题。她们之前的积蓄已经消耗一空,目前最大的资金来源就是靠吸纳新成员和招收体验者,但这仍是杯水车薪,断粮偶尔还是会发生。邱伟丽有关未来的构想是:三人一组轮流前往城市开设课程,收取学费;村落体验者收取体验费;向附近村民推广有机种植技术,收取技术推广费;拓展生态旅游,收取食宿费。“再怎么样我们也不能把身体搞垮,比如来月经得吃一些红枣汤什么的,这些花费是必须的,其他能节省的我们会尽量节省。”张颖蓓笑着说。

刘罗坪村是一个有420户的贫困村,青瓦土砖房的墙壁多数已经开裂。“50多岁的都留在村里,年轻出去打工搞建筑,两三千块一个月。”村长刘永志说。村里的地荒了一半,他对这群来搞“蔬菜科研”、“社会实践”的怪异的女大学生表示欢迎,并对她们带动山区旅游寄予厚望。他并不知道,这群“候鸟”早已开始在云南、福建和广东等地寻找姐妹村落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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