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真有价值吗

丽江新城“黑山羊一条街”的对面，有条小街，街边林林总总的都是私人旅舍。我下榻的旅舍有四层，下面开有一家小超市，我竟在超市发现了“天堂伞”、“西湖藕粉”。数千里之外发现家乡商品，各感亲切。

我与店中一中年妇女攀谈起来，中年妇女很健谈，普通话讲得非常标准。她说自己是纳西族，我有点不信，不是说纳西族女人又黑又胖，像她这样瘦瘦的，白白的，怎么会是纳西族？

她说自己是玉龙县人，从小种地，很苦，一年当中大约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吃不饱饭。我说那肯定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她说不是的，是八九十年代。我就非常奇怪，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怎么可能有吃不饱饭的农民？

她说，如果你不相信，现在可以走出丽江城，到乡下去看看，那里的农民现在仍然过着比较原始的农耕生活，你就可以想象当年是怎样的情况。丽江人现在生活能好起来，多亏了那场地震，没有地震，我肯定开不起这家旅舍。

丽江因1996年的大地震受外界关注，这是广为人知的。但现在从一个丽江原住农民的口中说出来，更显得鲜活且有特别意义。她说，1996年2月的地震，她家死了两口人，房子全塌了，说到此处，她说不下去了，竟然落泪了。

沉默了一会，她说了一句：“没地震，就没我。”此时有客人进店购物，她走开招呼去了。

一座城市因为一场灾难而得到新生，让人有些“匪夷所思”。当我把“眼球经济”和“民生经济”两个词汇放在一起掂量时，真是有些尴尬。如果没有十多年前的那场巨大灾难，丽江还会是那个游人如织的丽江吗？这里还会车水马龙吗？

当然，我在丽江也听到不少其他声音。带团的导游就告诉我，其实丽江搞新城开发、开旅店酒吧，从事商业经营的，真正的本地人并不多，而是四川人和江浙人。导游对此是“不满”的，认为肥水流入外人田，事实上，她并不知道“经济规律”的残酷。大量资本涌入丽江，这是许多地方政府梦寐以求的，但一场灾难轻轻松松地把资本带来了，而且是主动流入，这就是灾难的价值。这些资本改变着丽江，最终会改变丽江人，给他们带来好处，虽然有些丽江原住居民仍然不富裕，但资本的阳光终有一天会慢慢普照到他们。

对丽江当年震后的百余万灾民、三百余条亡灵而言，是发展重要，还是生命重要，里面充满了悖论，这已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问题，而是一个复杂的人文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