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变奏,我如何回头

时间:2022-07-20 11:51:07

婚礼变奏,我如何回头

倾诉:凌烟(27岁 白领) 特约撰稿/宝树

我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像我一样有收藏旧物的习惯,但我现在真的很后悔,收藏就收藏了,为什么还要去翻检?过往一旦重见天日,就再也放不回去了。正如我现在无法忘记刘刘已经离婚了这个现实,我究竟是应该继续筹办和啸生的婚礼,还是应该回到刘刘的身边呢?

“大虾”原来是老师

我和刘刘是在网上认识的。

世纪交替那两年的互联网用户以几何级数爆炸式增长,就像大家经常开玩笑说的,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我从江南小城来上海读大学,目迷五色之余,只敢在校园网上溜达,偶尔发两篇伤春悲秋的小短文,也都回帖寥寥,便如泡沫消逝在浪涛里,湮灭如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熬过了离家在外的第一个冷落中秋节,我接到了爸爸悄悄打来的电话,说妈妈动了个手术,怕我担心不让说,现在已经出院,在家静养,有空多打电话回家。我在电话这头哭得不能自持,羊羔跪乳,乌鸦反哺,我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很晚都睡不着,就去系版论坛上发帖,点点滴滴,都是慈母情深,儿女愧长。

居然很快就有回复:“凡所有相,皆为虚妄。望康宁永岁为贪,怨红尘病痛为嗔,盼相携生世为痴,若系于亲人之身,则为善,善念动而福果生……”我对佛学素无研究,这段话自然不求甚解,但懵懂间却感受到一种力量,心境渐渐平和起来。

查看ID,果然是刘刘。他是校园网上的“大虾”了,兼着很多版的版主,经常帮大家解答各式各样的技术问题,偶尔还上门服务,排除硬件故障。除此之外,刘刘的帖子都只有一个主题:佛经小故事。我浏览那些闪烁着智慧和优雅的小故事直到天明,然后发现没有一个是关于刘刘尊者的,一时兴起,便发给刘刘一则站内信件,问他为什么独独隐去了刘刘尊者,莫非他认为这网上的刘刘便能代替佛前的刘刘?

一连数日没有回音,我开始为自己的冒失隐隐不安。现在想来,从一开始我就凭借无知者无畏的青春勇气,在直觉的指引下将事情推向非此即彼的极端境地,我和刘刘之间,其实从来就不存在淡定从容的中间状态。

等刘刘的故事渐渐出现在论坛里的时候,我已经和他有很频繁的邮件往来了,当然,我们谁也没有再提那第一个问题。我了解到刘刘是长我几级的师兄,毕业时选择了“3+2”的读研方式,也就是先做两年学生辅导员,接下来的三年一边读研一边为学校工作。我认识刘刘的时候,他已经研究生毕业,正式留校做了老师。

我暗自揣测着刘刘的相貌,每次在校园里看到三十岁上下的男性经过,心里总会没来由地一阵狂跳,兴许那就是刘刘呢。沐浴着薄薄的阳光,拈花微笑,世界为之敞亮。刘刘却并不急着见面,只说一切随缘。于是在那大半年里,我热衷于拼凑刘刘字里行间的行踪,然后发现我们听过同一个讲座,先后看过图书馆同一本书,甚至认识共同的朋友……我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无论我和刘刘错过了多少次,我们注定是要相遇的。

因为有刘刘做技术支援,整个大一下半学年的计算机公共课我都逃掉了,直到考试那一天,听到讲台上老师的口头禅,我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我怎么就从来没有想到刘刘是我的老师呢?我简直无法原谅自己!要知道,升入大二,我就不必再修计算机课了。

事实上,刘刘相貌平平,不知道是不是在学校里待得久了,有种孩子气的干净平和,并没有我预想中那么成熟睿智。对视着刘刘惊叹的目光,我在心里骄矜地微笑,是的,曾经有女伴不无嫉妒地断言,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漂亮。

怨愤如时间累积

然而我和刘刘的交往并不顺利。现在想来,我那时受“发乎情,止乎礼”的古训影响确实太深,我并没有真正设身处地为年近三十的刘刘考虑过。每当刘刘想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我都会瞬间变回妈妈的乖女儿,执拗地强调我毕业之前绝不可以越雷池半步。我能感觉到刘刘越来越明显的不快,但我真的担心像妈妈说的那样,男人对太容易得到的女人不会懂得珍惜。也许私心里我还有一丝骄傲,觉得像自己这样的漂亮女孩,是值得刘刘等几年的,毕竟从女孩到女人是个不可逆转的过程,我希望能充分谛听花开的美妙,于无声处听天籁。

那天吵架之前全无预兆,刘刘甚至还很诚恳地要我搬去和他一起住,他住在教工楼,虽然简陋,对过着集体生活的我来说却意味着自由。我明知刘刘的意思,却对他大讲佛教尊者定力之高,有夫妇之名,无夫妇之实,最后携手悟道。话音未落刘刘就火了,我之前从没见过男人的雷霆之怒,一下蒙在当场,委屈得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漫长的难堪,最后还是刘刘替我擦干眼泪,送我回到宿舍楼下,自言自语说,尊者定力再高,还是会闻乐起舞,所谓余习未断。说完一声长叹,转身便走,连声告别也没有。

接下来的一周,刘刘落寞受伤的背影不时浮现在我眼前,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然而刘刘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来哄我开心,平空蒸发了一样。我的后悔在折磨人的等待中慢慢转为怨气,继而积累成愤怒,于是,我接受了啸生的邀请。

啸生是我室友阿凌的哥哥,在南京西路一家不错的写字楼里拿着一份令许多人羡慕的薪水。从第一次在宿舍里看到我,他就不断地找机会和我接触,打电话、吃饭、看电影、郊游野餐……我其实过着三点一线的清静日子,和刘刘交往之后更是谢绝了几乎所有的爱慕者,但一来抹不开阿凌的面子,二来啸生也确实不同于学校里那些愣头青,日久天长的,我也渐渐习惯了啸生的殷勤备至,也许女人都是天生虚荣的吧。

这次去的是啸生所在的外资公司的年终酒会。早在半个月前,啸生就开始游说我假扮他的女友出席,甚至贴心地让阿凌为我准备好了礼服,我先是拒绝,然而看到镜子里明艳不可方物的自己,我还是动心了,说到底,一个女人一生能有几次做公主的机会呢?

站在别墅精雕细刻的穹顶下,我真正感觉到了上海这座城市的奢华,那个晚上的觥筹交错、纸醉金迷与我平日的生活判若云泥,令我有种不真实感,幸好啸生一直极具绅士风度地陪着我,细心关照我的情绪。通宵达旦的欢宴之后,啸生甚至借到了老板的宝马车送我回学校,路上啸生小心翼翼地试图握住我的手,我没有抽回来。就在车驶过操场时,我远远地看到了刘刘晨跑的身影,那一刻我居然心如止水,无悲无喜,昔日的宁静和片刻前的喧嚣同样遥远,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想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婚礼前夕的变奏

接下来的整个寒假波澜不兴。我拒绝了啸生为我安排的假期实习,专心在老家做孝顺女儿,只偶尔在电话里聊聊天。刘刘却连电话也没有打过一个,校园网的论坛上也不见他的踪影,我想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然而日子拖得越久,我越没有理由主动联系他,到后来,生气似乎蜕变成了一种形式,而为什么生气倒不那么重要了。

开学了,啸生一直说要去火车站接我,但我谁也没有通知,一个人悄悄回到了学校。我不清楚自己对啸生究竟有多少感情,但至少,我得先找到刘刘。而我刚进宿舍,阿凌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我,刘刘快要结婚了。我根本没去听阿凌后面的话,扔下行李就往外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算我是最后一个知道,我也要听刘刘亲口告诉我。

我一口气跑到教工楼下,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才等到刘刘。他似乎并不意外,带我去了以前我们常去的茶吧。刘刘说他弟弟要出国留学了,女友家里要求先结婚,而在他们老家,传统风俗的力量还相当强大,如果哥哥不结婚是轮不到弟弟的。刘刘又说他家和那女孩家是世交,很早两家就有联姻的打算,如今那女孩千辛万苦来上海工作,全是奔着刘刘来的。刘刘还说他放假前就往我宿舍打过好几次电话,托阿凌转告我,于情于理他都得帮忙那女孩先安顿下来……我完全听不懂刘刘的话,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刘刘背负着强大的家族意志,而那片土地上的逻辑是我所不能理解的。在一堆支离破碎的语词里,我只记住了刘刘的最后一句话:你愿意现在就嫁给我吗?而无论我的心有多乱多痛,面对刘刘热忱的目光,我唯有无语。我曾经想象过很多次刘刘求婚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会和他的弟弟、他家的世交有任何关系。现在想来,我其实是愿意嫁给刘刘的,但在当时,我真的感觉受到了侮辱。

再次见到刘刘是在毕业前的一次师生大联欢会上,那时我已经搬出去和啸生住了,而我也第一次见到了刘刘的妻子。喧嚣的舞曲中,刘刘对啸生挑挑眉,不为人注意地对我说:他终于等到你毕业了。那一刻我的心情无比荒凉,我这才明白,我那么轻易就对啸生缴械投降,不是因为我深爱他,而是因为我曾经因此失去了刘刘,我的选择已经昭示了我的判断,那不值得。

这几年我一直做数字出版,也因此和刘刘保持着适度的工作往来。他妻子在那次联欢会后多次打电话约啸生吃饭,被婉拒后依然东拉西扯的聊天。这种令人难堪的状态当然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但我从此对刘刘的婚姻愈发没有好感。有好几次我都想把这事告诉刘刘,但话到嘴边又还是咽下去了,以我们曾经的关系,不提她似乎更明智一些。

前两年全国各大高校的BBS改成实名制,我这样的本科毕业生账号都无权保留,再无可留念处。最近筹备和啸生的婚礼,收拾旧物,看到当日刘刘写给我的账户密码,那时他说所有的业余生活都在网上,都可以对我公开。我一时很是感慨,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重上校园网,居然还能登陆,而真正令我惊讶的还是未发邮件箱里全是写给我而未发出的信。

在这些信里,刘刘冷静地讲述了他这些年生活的不如意,追忆了我们过往和现实的点点滴滴。也是在这些信里,我得知他和妻子一年前就已经离婚。页面顶端是醒目的大字:如果你还会回来这里,请给我,也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在网上的签名是:我们写下来,以为永恒了,然后就开始遗忘。然而我现在根本无法遗忘刘刘的那些信,我是否应该推迟和啸生的婚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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