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学我者生

时间:2022-07-20 03:51:45

2010年12月27日,邵晶坤、邵飞、邵帆绘画作品联展在美术馆开幕,共展出母子三人作品50余幅。年届八十的邵晶坤是中国第一代美术教育培养出的优秀女画家,是徐悲鸿、蒋兆和、叶浅予、董希文的学生。她在美术上的成就不仅于自己奉献了一生心力,还为中国当代美术界养育了两位优秀的年轻画家:邵飞和邵帆。诚如艺术评论家柯文辉所言:艺术家庭少见,更何况这家庭中,老树仍有新意,新花并不稚嫩。自然界中,大树下长不出大树,人类社会中也经常看到这样的情状。而邵氏家庭如何能母子三人皆有建树,这“三人行”的艺术道路中,必有师焉。然而齐白石有言:学我者生,似我者死。邵氏一门,三人风格迥异,各不相同,其作品内蕴的古典气质却以一贯之。邵晶坤在古典油画的扎实技巧基础上用印象派的手法表现画家眼中的美;邵飞回到古代原典中寻找用以寄情的神怪形象;而邵帆则走得更远,作品型态更当代,但更执着于古典主义的冷静再现。

邵晶坤作为徐悲鸿现实主义教育体系培养出的第一代佼佼者,曾和董希文、吴冠中一起深入写生,基本功扎实了得,即使耄耋之年仍画得一手精彩的写实静物,无论是构图、布局、体积、光线和色彩处理上都可看出功力深厚。然而邵晶坤似乎更喜欢印象派的色彩,即使在早期的写生作品中,仍然有一种跳脱现实的梦幻之感,《洗氆氇》中色块运用产生恬淡的光影感,使人想起傍晚的阳光;《麻妈族女孩》和《经堂内》则用沉稳的笔触和色彩表现出一种历史感,有着令人安静下来的力量。上世纪80年代后,邵晶坤最常画的是花卉,她的花卉不注重细部造型,整幅画面却光华灿烂,色彩的运用看似大胆泼辣,实则细腻用心,笔触和笔触之间的关系都经过了苦心经营。如《晨》这幅作品中,红色的花朵热烈抢眼,却伴着一些橘色、浅粉、紫红去增加层次和质感;绿色的枝叶茂盛蓬勃,间杂一些水蓝色、蓝黑色、蓝绿色营造一种花间晨雾的氛围;画面远处淡蓝、橘红、蓝绿三层颜色处理,很好地表现出朝雾,霞光、天空三者的关系。记得有一年坐火车,五点多晨光初起的时候,远处农田上竟升起一层蓝色的雾气,伴着霞光和水蓝的天空。看了这幅画,我竟像又回到了那个地方。这是绘画作品口里说不出来的好处:准确地营造一种情境,唤起读者相似经验的最大共鸣。

邵晶坤的作品总有一种烟雾袅袅的感觉,像视力不清的人观察世界,所有肮脏的细节都被略去,只剩一种天地间模糊的美好和纯净。她笔下的藤萝颜色清艳,远处“仿佛若有光”,枝叶摇动,水汽氤氲,给人一种视觉上的享受,同样也渗透出女画家看待世界那种美和母性的角度。

这种角度也“遗传”到了邵飞的画中,她作品的内涵童话般瑰丽,形象超凡脱俗,色彩丰富细腻。同她母亲一样,邵飞对颜色非常敏感,粗粗一看,画中布满各种颜色,但细看颜色的处理非常讲究,笔触之间的色彩关系都经过苦心经营。然而邵飞并不止于此,近年来她的画作喜欢回到古代神话中去找原型,用变形的手法再加以表现。最典型的便是《山海经》,雷公电母,飞龙走凤,人面鱼身,鱼形隆兽,无所不有。这些形象都以一种敦煌飞天壁画或者大型浮世绘的布局型态在纸上分布,或飞或坐,或团抱或舒展,或交流或对峙,出其不意地布满画面,然而其中却自有另一种秩序。

画家面对一张白纸创作,其实是创造一个自己心中的世界,这个世界来源于俗世,却和俗世不一样,慢慢的,画家自己的世界,也就和他创造的这个世界融为一体。邵飞的性格温婉与世无争,和气却又不甘于庸常,正如她画中的世界,初看明艳动人,流光婉转,但种种类似毕加索立体主义的变形,以及对立颜色的冲撞,展露出一些怪诞甚至愤怒的气质来。这样一来,美就有了内容,美不仅是空架子。这是邵飞自己性格气质和审美品格在画中的展现。邵飞的画作中,有《采莲》这样表现女性美好娇柔的作品,也有《相生》、《作鸟兽状》这样风格怪诞,讥刺世人丑恶嘴脸的作品。

正如邵晶坤在画展开幕式上说的:“邵飞没上过大学,但她画画是我亲自教出来的”,她不仅继承了母亲精湛的基本功,还在自己的艺术道路上渐行渐远,在线条、形象、色彩、构图上有着扎实的技巧,技巧化于无形,为创作提供周到的服务。

邵帆则走得更远,更加当代。作为一个男性画家,邵帆比母亲和姐姐都更加理性,但透过他的画作,看到的是一种有深厚古典基础的当代性。邵帆前期的油画作品无论是光影、体积、笔法处理都非常精湛,然而在他展出的新作里,他却减去了这些炫技的部分,用无光影的方法,将宋画中的兔子进行大幅而有控制地发挥。在邵帆看来,兔子是一种较为中性不易使人产生倾向性联想的动物,所以选择它作为绘画的对象。这一组兔子,造型类似宋画禽兔图,头部略小,体格肥大,但却看不出表情。抛却光影的画法,使得兔子的皮毛质感非常逼真,然而眼神却看似空洞无物。观看这样的兔子,发现兔子也在和你对视,我们无法言传这种对视的感受,这也许正是艺术家所要达到的效果。此外还有《兔照镜》、《猴照镜》等带有深意的作品,同样是在表情单纯的动物形象上赋予了多种深层含义。

邵帆自称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古典主义者,但在我看来,他更是一个极度冷静克制和中立的创作者。他要着力表现的是作品的形式本身,而不突出艺术家的丁点儿用意,他不用简单的符号去逗引观者的思维方向,不用带有明显风格的传统形式将作品进行无言的归类,他要作品站在艺术家前面,让作品本身去展示一切,而解读的任务则交给了观者。

邵帆似乎还有一种明式家具解剖情节,榫子这个神奇的发明像是邵帆的一个玩具,他乐此不疲地去解构明式家具,并且利用它们优美简洁的线条重新建构艺术品。比如他将一件明式圈椅的榫子全部拆开,将各个部件隔着一定距离固定在有机玻璃板上,视觉效果像是圈椅爆炸。此外,他用圈椅扶手的线条,作为睫毛的毛囊,设计制作了一根“明式睫毛”,由三个榫子联结,线条利落流畅,创意令人称奇,其中没有古典家具的形式照搬,却有一种明式家具简洁流畅的美学。

邵氏一家,母子三人均擅丹青,他们对绘画都投进了大半甚至全部的生命心血,这三人的画看似各不相同,但其流露出的气息却一致,那就是一种贵族式的不疾不徐,回到原典和在古典中寻找精神之根。他们不给绘画增加过多的功利性目的,而是恬淡自然地表现美和哲思。这样的“三人行”中,他们互相学习,但又保持一种宽松不限制个性的师承关系,正所谓“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纵观整个画展,我们看到的不仅是这个家庭艺术上的成就,更多的是一种一路走来的脉脉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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