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组诗)

阳光是不一样的

阳光是不一样的

当太阳照在西窗的时候

阳光和阳光是那么不一样

有的轻易穿透玻璃

像一柄剑斜刺进来

有的更像剑，却断成好几截

有那么一阵儿

它们静静地搁在那里

让走神的我，继续走神

走神其实就是灵魂出窍

它常常趁我吸烟的时候

随烟雾一起蹿出来

而除了走神

除了阳光像剑和断剑

再没有别的事

当一个人无事时

不但桌子以及桌子上的纸和笔无事

整个下午也无事

深 处

河对岸，有人

在茂密的树林里说话

朝那儿张望时

看见一只鸟飞过来

飞是蓝的

同无云的天空一个颜色

我感到空中有一条

高低起伏的栈道

也是蓝的

之后，是更多的鸟

从不同的地方朝对岸飞来

我感到空中的栈道

可能远不止一条

此时，两岸的树木都很安静

难以安静的是树上的叶子

和那些融入叶子里

跟叶子一模一样的鸟

这么想着

一只鸟从树上落下来

消失于低矮的草丛里

它刚才待过的树枝上

留下了一个

鸟的轮廓

我恰好经过这里

恰好看见了那个轮廓

它镶嵌在密密匝匝的叶子中间

远比一只鸟好看

傍晚，去见一个人

这是深秋的

某个傍晚，风

不停地翻动着

它喜欢翻动的东西

暮色一层暗似一层

前方，有一朵更暗的云

正匆匆地掠过

那座最高的楼顶

我也匆匆地走着

沿途的街树，同我

一道走着，有好几次

风将它们形容得踉踉跄跄

闯过一道红灯之后

是又一个岔路口，它

同样将一条笔直的马路

撕成了三个方向

约好的时间就这样过去

不知道他是否还在那里等我

如坚定不移的礁石

等待着狂奔而至的海浪

比起海浪，我

更像一个孤零零的字

和什么样的人待在一起

便组成什么样的词

广 场

当我再次提起笔来

广场才有了广场的模样

它是那么满足于

自己的平坦和宽阔

它是那么满足于

自己的空空荡荡

此刻，它空荡得

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由一块块坚硬的石砖铺就的广场

坚硬得记不住任何事情

好比一片硕大的叶子，很快

就把那些饱满的闪亮的露珠

忘得干干净净

你当然是其中的一颗

暗淡的夕阳下

那位孤独的喂鸽子的老妇

是另一颗……

沉默的纪念碑

对此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它更加沉默

小 品

总觉得某些人

特别像某种树

我是说：当某些人

长时间凑在一起的时候

特别像某种长得不高长得不直

长得树冠巨大的树

那树的学名叫碧桃

离小区不远的公厕旁

就有几棵这样的树

――交头接耳的同时

树干与树干之间

始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

同僚般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