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国家珍贵古籍名录》中的几处缺憾

时间:2022-07-19 11:16:31

试论《国家珍贵古籍名录》中的几处缺憾

[摘要]论证《第一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以下简称《名录》)中的《天盖楼四书语录》并非天盖楼刻本,探讨此书的版本情况;指出殿本《西清古鉴》应为刻本而非铜版本,论证《名录》中《西清古鉴》实为光绪年间日本铜版本;《名录》中《全唐诗》应以初印本而非后印本为佳;并探讨《第一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图录》中《古文渊鉴》尚需完善的地方。

[关键词]国家珍贵古籍 版本鉴定 天盖楼四书语录 西清古鉴 全唐诗 古文渊鉴

[分类号]G256.22

《第一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以下简称《名录》)公布后,笔者对当时没有申报但版本情况可能与《名录》中一致的十几种馆藏古籍进行了认真、细致的版本鉴定,由此发现《名录》存有几处应该推敲的地方。但当时苦于没有相关古籍图录,因此未能定论。当国家古籍保护中心组织出版的《第一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图录》(以下简称《图录》)配发到我馆,笔者立即进行核对,证实了当初的推断是正确的,同时又发现《图录》亦存有问题。现把《名录》及《图录》中几处需要商榷的地方探讨如下,以求教于方家。

1 《天盖楼四书语录》的版本问题

1.1此书没有天盖楼刻本之说

《天盖楼四书语录》为大梁周在延编次其师石门吕留良评选历科时艺之作品,是书编纂于吕留良去世的第二年,即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嘉兴市图书馆所藏是书残帙二十五卷,入选《名录》,编号为01388,《名录》著录为清康熙二十三天盖楼刻本。

吕留良(1629―1683年),原名先轮,字庄生,号用晦,又号晚村。明亡,留良哭临甚哀,散万金之家以结客。家富藏书,藏书处为天盖楼、南阳讲习堂。其归隐故乡后,自开天盖楼刻局,以“天盖楼”为名刻印时文,著述授徒,声名大噪,被人们尊为“东海夫子”。在其死后40余年,因曾静反清案的牵连,于清雍正十年(公元1732年)被钦定为“大逆”罪名。此案罹难之酷烈,为清代文字狱之首。

《天盖楼四书语录》刊行两年后,即康熙二十五年,吕留良门人陈枞在其编纂的《吕晚村先生四书讲义》序中云:“近睹坊间有《四书语录》之刻,谬戾殊甚。其中有非先生语而混入之者,有妄意增删,遂至文气不相联贯者,有议论紧要而妄削之者。其所载无党述评,十居其四,甚有以述评语为先生语者。种种谬戾,不可悉数。枞窃惧后之学者,昧其源流,而以为先生之书真如此,用其为惑误不小也。用是不揣固陋,编为《讲义》一书”。陈枞有感于坊间所刻《四书语录》“谬戾殊甚”,因此与吕留良儿子吕葆中等编纂了《吕晚村先生四书讲义》以正《四书语录》之谬误。

吕留良过世后,其子吕葆中继承父业,继续举办南阳讲习堂,刻书销售,并选编父亲遗稿。若此书为吕留良自家书局天盖楼所刻,其子吕葆中当会严格把关,努力使其体现其父治学思想,不至于出现“种种谬戾,不可悉数”之局面。退一步说,假设此书真为天盖楼所刻,其他书坊在翻刻时肆意篡改原著,吕氏后人为正其谬误,大量刷印自家原刻本即可,没有必要再劳师动众去组织一帮门人弟子另编纂《四书讲义》。这些足以证明《四书语录》实非天盖楼书局所刻。自清代以来各家书目,从无出现天盖楼刻本之著录,亦证明天盖楼刻本之说难以成立。

1.2《天盖楼四书语录》的存世版本

北京出版社《四库禁毁书丛刊》,影印中国科学院图书馆(以下简称“中科院图书馆”)存藏清康熙二十三年金陵玉堂刻本是书。此书封面题“吕晚村先生四书语录”,有牌记“金陵玉堂原本梓行”三行。以此本与《图录》相关书影核对,证两书为同本。烟台图书馆存藏是书残帙二十三卷,书影与《图录》所录完全一致,亦证两书为同本。以我馆与中科院图书馆所藏逐页比对,两书亦为同本,充分证明此三书实为同本。

《四库禁毁书丛刊》所选是书,首有康熙二十三年钱陆灿序。谢国桢《江浙访书记》著录宁波天一阁博物馆所藏是书,首有康熙二十三年钱陆灿序,次江浦王登三序。天一阁本王登三序中王氏所言从“予泫然日”到“业茂于胜国哉”近二百余字,竟在中科院藏本之钱陆灿序中,且为钱氏言语。虽然目前尚无法确定此两本之间的关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此两本中,当有一本在篡改另一本的序言。究其原因,或是书贾在翻刻或版片易主重新刷印时,故意更改序言,给读者造成不同版本之错觉以欺售获利。

嘉兴图书馆在其《嘉兴名人著作检索》中著录此书为大业堂刻本。人选《名录》后,此书被著录为天盖楼刻本。那大业堂刻本之说是否就子虚乌有呢?无独有偶,深圳大学学者黎亚明在其论文《王船山著作年代考略》中亦著录此书为大业堂刻本。大业堂是明末清初周文炜、周亮工家族所开的一所书坊,此书编纂者周在延即为周亮工三子。清康熙十七年,周在延所辑《朱子语类》即由大业堂刊行。周在延在编次完《天盖楼四书语录》后,完全存在用自家书坊大业堂刊行的可能性。

除上述几种版本外,目前所见其他“版本”有:台湾“中央图书馆”藏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金陵四留堂刊本,台湾藏本首卷卷端上题被剜改为“四书语录”,与中科院图书馆所藏在字体方面存在差异,当为不同本;天津国拍今古斋本,天津国拍今古斋公司于2007年曾拍卖一部此书,此本为单黑鱼尾,与所见中科院藏本、台湾藏本单白鱼尾又不同;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金陵正中堂刻本,因未见此书图录,此本情况待定(天一阁藏本情况与此同)。综上所述,此书目前可以肯定的版本有中科院藏本、台湾藏本、天津国拍今古斋本等三种。

雍正皇帝严惩吕留良案当事人后,对吕留良的文字著作,诸臣提议禁毁。雍正帝不同意禁毁,他认为书是禁毁不尽的,不如留给后世辨别是非真伪。甚至还令大学士朱轼把吕留良的《四书讲义》、《四书语录》“逐条摘驳”,纂辑成《驳吕留良四书讲义》,同《大义觉迷录》一起刊印,颁布学宫。直到乾隆年间编纂《四库》时,此书才被列为禁书,并在两江总督高晋于乾隆四十二年五月奏报的毁板折中,才第一次出现于禁毁书目中。因此是书于康熙二十三年刻成到乾隆年间纂修《四库》并被禁毁的几十年间,不排除翻刻,或版片易主后更改序言或牌记以欺售之可能。

如上述,此书为书坊刻本而非天盖楼刻本,并可能存在大业堂刻本、四留堂刊本、宁波天一阁藏本、金陵玉堂刻本、正中堂刻本等几种版本的可能。鉴于目前条件所限,我们尚无法研究这些版本间的具体关系。而依各家书目著录,刊于康熙二十三年者即有三种。《四书语录》最后成书于康熙二十三年六月以后,其祖本刊行后,翻刻者在半年之内如此之众,恐值得怀疑,不排除有些版本是在康熙二十三年后刊刻而成之可能。在未确定各本之间关系,以及何本为祖本的情况下,《名录》中此书的版刻时间界定亦值得推敲。

2 《西清古鉴》的版本问题

2.1《西清古鉴》武英殿印本应为刻本

《西清古鉴》是一部著录清代宫廷所藏古代青铜器的大型谱录,由梁诗正等奉敕纂修,乾隆十四年

(1749年)始纂,乾隆二十年(1755年)完书,乾隆二十年武英殿刻本。

关于此书,张之洞《书目答问二种》云:“(补)乾隆十四年敕撰。日本翻殿本,坊间石印本,铜版仿殿本”,说明此书为铜版本实非殿本。莫友芝《(吕阝)亭知见传本书目》著录为“内府刊本”,陶湘《清代殿版书目》著录为“刻”,《清代内府刻书目录解题》明确定为刻本,《两朝御览图书》亦著录为刻本。林夕先生在其文章《版本佳作书志楷模――读(柏克莱加州大学东亚图书馆中文古籍善本书志)》中云:“武英殿本《西清古鉴》应是刻本,非铜版。此误由来已久,《中国版刻图录》亦误”。《清代内府刻书目录解题》谈到清光绪十四年日本迈宋馆有铜版摹刻本,光绪十九年购回铜版进呈宫内。容庚先生《清代吉金书籍述评》一文说:“迈宋书馆铜版《古鉴》影印甚精,然颇有修改,且有失笔,非细校是不知道的”。由此知,此书乾隆年间殿本应为刻本,而非铜版,《名录》著录此书为武英殿铜版本,当属错误。

2.2《名录》所录实为清光绪年间日本迈宋书馆铜版本

烟台图书馆所藏是书,书签题为“铜版西清古鉴”,衬页题“钦定西清古鉴”。此书纸质书衣、书签,与武英殿刻本磁青绫书衣、黄绫书签不同,为不同本。正好我馆有此书两部:一部为全本;另一部为残本,残本散叶较多。在残本散叶中,笔者发现书脑针眼装订线以内有芝麻大小字样的日人绘写者名字,如总目第一叶有“饭岛字”三字,第六叶有“大原刻”三字,第八叶有“伊藤画/大原书”六字,总目职名叶处有“夕”字”等。再查看全本书脑,亦如残本所述。这些日本绘写者名字,足以证明此书为日本铜版本。经与中安太平(北京)国际拍卖有限公司2007年拍卖的光绪十六年迈宋书馆在日本铜镌《西清古鉴》书影核对,终证两书确为同本。

《图录》只著录是书《钱录》卷首书影一张,与我馆是书完全一致,基本确定《名录》所收是书为光绪年间日本铜版本而非乾隆年间武英殿印本。为严谨起见,我们与国家古籍保护中心联系,获得《名录》中沈阳故宫博物院是书的其他几张书影,并逐一核对,终证与我馆所藏为同本,即光绪年问日本铜版本。

3 《全唐诗》的版本问题

3.1版刻时间问题

《全唐诗》为清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彭定求、沈三曾、汪士舷、汪绎、俞梅等人奉敕编校,成书后,朝廷命曹寅在扬州设立全唐诗局完成写刻,再运回武英殿印行。康熙四十六年四月十六日,康熙帝《御制全唐诗序》写成颁发,补刻诗序,冠式书前,《全唐诗》的刊印工作即全部结束。扬州诗局以端秀的软体字写刻此书,字迹精美,一丝不苟,为康熙写刻本的杰出代表。此书为武英殿发交扬州诗局承刻,故又被视为武英殿刻书的范畴。

《名录》误著此书为清康熙四年(1665年)扬州诗局刻本,当属笔误。《图录》已修正为清康熙四十四年至四十六年(1705―1707年)。

3.2《名录》应收录初印本为佳

烟台图书馆所藏是书,第一册目录总目内“杨重玄”的“玄”字缺末笔,未改“玄”作“元”,符合魏隐儒先生所言《全唐诗》内府刻本之特征。核对《图录》此书书影,两书完全一致,当证为同本。据研究,《全唐诗》有初印本、后印本之别。初印本为开化纸和开化榜纸刻印,首无职衔名表。此书竹纸刷印,首有校阅刊刻官曹寅及校对官职衔名一叶,符合《柏克莱加州大学东亚图书馆中文古籍善本书志》所述后印本特征,证此本为后印本。《两朝御览图书》所录为开化纸刷印,当为初印本。

康熙四十五年九月十五日曹寅有奏折曰:“今有刻对完《全唐诗》九十套进呈御览”,曹寅、彭定求等《全唐诗・进书表》称“康熙四十五年十月初一日书成,谨装潢成帙,进呈圣览”。当初进呈的这九十套《全唐诗》,当为此书初印本之代表。初印本除纸张、书衣、书签等方面与后印本不同外,其文字内容亦比较符合原本面貌,较后印本具有更高的版本价值。

《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著录存藏《全唐诗》者有五十多家收藏单位。加上未收录入《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者,恐怕不止这五十多家。《中国古籍善本书目》所收录者,应多为后印本。据笔者目前所知,仅故宫博物院、柏克莱加州大学东亚图书馆、扬州雕版印刷博物馆所藏为初印本。笔者认为,《国家珍贵古籍名录》应以珍贵、稀少作为基本收录标准。《全唐诗》后印本因存世众多,缺少稀有性,如若这五十多部都申报、人选《国家珍贵古籍名录》,恐失去国家珍贵古籍之严肃、严谨性,因此此书当以初印本入选为佳。

《古文渊鉴》是清代徐乾学等奉旨编注的集历代散文为一书的文学总集。其原刻初印本为清内府套印本代表作,有四色套印、五色套印之别。四色套印本正文墨色,朱笔圈点,并三色注释,前人注释及评语以黄、绿色标出,清代用朱色,五色套印本则将四色印本绿色改为蓝色。《名录》著录四色套印本《古文渊鉴》六部,编号从02219到02223及02225;五色套印本一部,编号为02224。《图录》在收录书影时,把四色套印本的编号都归入五色套印本中,三张书影亦无从辨别其所属。《图录》在处理此书不同版本书影时,疏漏明显。

5 结语

综上所述,《名录》与《图录》存在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但瑕不掩瑜,我们不能因此而否定《国家珍贵古籍名录》的重大历史意义。这次全国古籍普查工作,是前无古人的伟大事业,广大古籍工作者多是在摸石头过河,因此出现点疏漏时在所难免得。我们只有在古籍普查工作中,不断总结缺憾,直面存在的问题,才能完善《国家珍贵古籍名录》,使其经得起历史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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