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中华民族先民的造字智慧

时间:2022-07-19 07:48:07

浅论中华民族先民的造字智慧

[摘要]语言是人类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逐渐产生的,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而文字是人类进入文明社会后才出现的,人们用文字记录语言,把实践当中积累的经验和创造的文化系统地记录下来,传达给不同地方和不同时代的人。语言离不开思维,是思维最主要的表达方式。当然,文字的创造也就毫无疑问地打上了思维的烙印,反映了人类认识的过程和思维水平。中华民族先民创造的汉字符号历史悠久、形体独特、内涵丰富,每一个汉字形体在方寸之间贮存着可以说解的意义信息,一点一画都闪耀着先民的独特思维和创造性智慧。本文仅以“鸟”、“乌”为例,揭示其背后所蕴藏的造字智慧。

[关键词]“鸟”;“乌”;汉字符号;汉字文化

[中图分类号]H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3115(2011)024-0075-02

“鸟”和“乌”在汉字简化前是形近字,简化后仍然是形近字。这两个字轮廓相同,大同小异,相似程度很高,区别度却极小,字形内部的差异细微到了仅仅靠一点来区别的程度。有一点就是“鸟”,没有一点就是“乌”。为什么“鸟”和“乌”的区别就在于这一点呢?仔细琢磨,发现小小的一点背后蕴藏着极大的智慧。

“鸟”字甲骨文写作“■”、“■”、“■ ”等, 金文写作“■ ”等,小篆写作“■”。从以上古文字形体来看,均像有喙、头、羽、尾、足的侧面鸟形。《说文》:“鸟,长尾禽总名也。象形。鸟之足似匕,从匕。”林义光《文源》:“匕象鸟足形,非匕簪字。”“隹”字也像鸟形,甲骨文写作“■”、“■”、“■”等,金文写作“■”、“■”等,小篆写作“■”。《说文》:“隹,鸟之短尾总名,象形。”其实,鸟和隹本来就是一个字,都是鸟形,只是形式上略有不同罢了。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曰:“短尾名隹,长尾名鸟。析言则然,浑言则不别也。”罗振玉云:“盖隹、鸟古本一字,笔画有繁简耳,许以隹为短尾鸟之总名,鸟为长尾禽之总名,然鸟尾长者莫如雉与u,而K从隹,尾之短者莫如鹤、鹭、凫、鸿,而均从鸟,可知强分之,未为得矣。”(于省吾《甲骨文字诂林》引罗振玉《增订殷墟书契考释》)考查《说文》鸟部、隹部所收汉字,鸟部字的或体常从隹,如:G字或从隹,`字或从隹,■字或从隹,I字或从隹;隹部字的或体常从鸟,如:籀文u从鸟,籀文r从鸟,籀文雕从鸟,籀文雁从鸟,籀文■从鸟,■字或从鸟,■字或从鸟,籀文雇从鸟,■字或从鸟。鸟部与隹部义符经常互换,示意功能没有差别,两个部首意义相通。裘锡圭《文字学概要》中说:“隹也象鸟,所以‘隹’和‘鸟’在用作表意偏旁时往往可以通用,如‘r’也作‘R’,‘a’也作‘u’,《说文》说‘隹’是‘鸟之短尾总名’,‘鸟’是‘长尾禽总名’,可能仅仅是根据字形推测的。”由此可见,无论从“鸟”还是从“隹”的字,其本义都与鸟相关。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有大量关于“鸟”的优美诗句。如《诗经・秦风・黄鸟》:“交交黄鸟,止于桑。”《诗经・小雅・伐木》:“伐木丁丁,鸟鸣嘤嘤。”《诗经・商颂・玄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屈原《九章・哀郢》:“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王维《鸟鸣涧》:“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孟浩然《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杜甫《春望》:“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贾岛《题李凝幽居》:“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柳宗元《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乌”字金文写作“■”、“■”、“■”等,小篆写作“■”,《说文》古文写作“■”、“■”。金文的“乌”字,像一只大嘴朝天、有眼无睛的鸟形。由于乌鸦喜欢夜间啼叫,所以突出了它的嘴形大而直的特点。又因为它全身黑色,与眼珠的黑点浑然不别,只见眼白不见睛黑,所以被认为没有眼睛。“乌”的本义是鸟名,即乌鸦。俗称老鸹或老鸦。《诗经・邶风・北风》:“莫赤匪狐,莫黑匪乌。”旧称乌鸦反哺,是说乌雏长成之后,能衔食喂养其母,是一种知恩图报于母的鸟,所以又称为孝鸟。《说文・乌部》:“乌,孝鸟也。”《小尔雅・广鸟》:“纯黑而反哺者谓之乌。” 引申为黑色。《古今韵会举要》:“乌,黑色曰乌。”《三国志・魏书・邓艾传》:“身披乌衣,手执耒耜,以率将士。”《史记・匈奴列传》:“北方尽乌骊马,南方尽U马。”《儒林外史》第十四回:“马二先生身子又长,戴一顶高方巾,一副乌黑的脸。”此处“乌”作副词,表示反问语气,相当于何、哪。《广韵・模韵》:“乌,安也。语辞也。”《洪武正韵・模韵》:“乌,何也。”《正字通・火部》:“乌,与恶同。”《吕氏春秋・明理》:“故乱世之主,乌闻至乐。”高诱注:“乌,安也。”《汉书・司马相如传》:“齐楚之事,又乌足道哉。”作叹词,“乌呼”也写作“於呼”、“呜呼”,表示感叹。《说文・乌部》:“乌……孔子曰:‘乌,盱呼也。’取其助气,故以为乌呼。”段玉裁注:“亏,各本作盱,今正。亏,于也。象气之舒。亏呼者,谓此鸟善舒气自叫,故谓之乌……古者短言於,长言乌呼。於、乌一字也。”《玉篇・乌部》:“乌,语辞。”《埤雅・释鸟》:“乌,又为叹词者……乌见异则噪,故以为乌霍乌霍,叹所异也。”《汉书・晁错传》:“乌呼,戒之。”柳宗元《捕蛇者说》:“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乌鸦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一个矛盾的形象,或凶或吉。在唐代以前,乌鸦是有吉祥和预言作用的神鸟,历史上有“乌鸦报喜,始有周兴”的传说。唐代以后,方有乌鸦主凶兆的说法出现。中国古典文学中不乏关于“乌”的经典诗文。如曹操《短歌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李密《陈情表》:“乌鸟私情,愿乞终养。”张继《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白居易《慈乌夜啼》:“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 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 夜夜夜半啼,闻者为沾襟。声中如告诉,未尽反哺心。百鸟岂无母,尔独哀怨深。应是母慈重,使尔悲不任。昔有吴起者,母殁丧不临。嗟哉斯徒辈,其心不如禽。慈乌复慈乌,鸟中之曾参。”

汉字是表意文字,表意文字的最大特点就是构形和意义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在造字之初,汉字的构形往往是它所记录的词义的形象化、具体化。人们用近似简笔画的方式把事物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象形字作为一种文字,虽然和原始图画关系密切,但毕竟又不是图画。因此,它不可能是对客观事物细节的逼真描摹,而是对客观事物整体的反映和特征的把握。这就决定了取象不是简单地模拟再现,必须依据人们对事物的认识和把握,对客观物象进行选择、提炼、概括和创造,选择最能概括和代表事物的取象。无论是取象对象的整体还是局部,都必须突出特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所象的为何物。例如: ■(犬)和■ (豕),均为整体象形。犬的特征是细长身,长尾向上卷;豕的特征是肥短身,短尾向下垂。■(牛)和■ (羊),均为局部象形,牛以双角向上内曲为特征,羊以双角向下弯曲为特征。“鸟”和“乌”的造字大致如此,是人们对客观事物细致观察和理性认识基础上的独特创造。

先民造字是建立在对客观世界的观察和认识基础上的,《说文解字・叙》说:“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先民在社会生活中,通过对客观事物的观察,认识到事物之间是相互区别,于是把他们观察和认识的结果反映出来,抽象为一种约定俗成的符号,并和语言相结合,在实际生活中用于交流,文字便产生了。“鸟”的造字就是人们通过长期的观察,发现各种各样的鸟尽管在种类、大小、颜色、习性等各方面不同,但在外形上都很相像。于是人们忽略了鸟的个体差异,概括出所有鸟的共同特征,用象形的方法造出了“■(鸟)”字,像有喙、头、羽、尾、足之鸟形。如此说来,“鸟”这个词既可以指燕子、也可以指麻雀;既可以指眼前的这一只,也可以指一部分或全部。乌鸦是一种鸟,用“鸟”字来指称就可以了,可为什么还要另外造一个“乌”字呢?先民经过深入细致的观察和思考,发现乌的外形和所有鸟没有任何不同,但是乌鸦的羽毛全身黑色,嘴、腿及脚皆纯黑色,眼睛也是黑色,因此眼睛和全身颜色没有了分别,眼睛很难分辨清楚,于是就被认为没有眼睛了。这一细节特征被造字者充分利用,于是把“鸟”字中代表眼睛的一点去掉,造出了“乌”字。王筠《说文释例》中说:“字形同鸟而少目者,乌黑色,目色与身色不别也。”

综上所述,最初的象形字就是按照图画的方式,仿照事物的形体描绘出相应的图形,抓住一物与他物、个体与集合的相互区别性特征,形成了对立,从而形成了不同的认识范畴,体现了不同的认识阶段和层次。人们对周围事物的观察已经非常深入细致,已超越了以直观、外在关系的认识为基本特征的知性思维水平,进展到了力求把握对象的内在关系与本质特征的辩证思维的高度了。“乌”和“鸟”比较起来,只是少了一点,其实那一点代表的就是眼睛。这小小的一点,不仅反映了中华民族先民对客观事物的认识程度,代表了先民的思维水平,而且折射出先民造字的创造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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