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春风入绣来

看到陈少芳的作品，只能用“震憾”两个字来形容。美丽纯洁的白鹭，在朗月高照、微风吹拂的夜空中，轻轻伏在朦胧的灌木树顶，漫舞翩翩地舒展着独有的美姿，婉如芭蕾舞的亮相。这是笔者在第98届广交会上看到广绣艺术大师陈少芳的作品《白鹭芭蕾》。

怀着景仰的心情在番禺广绣艺术研究所见到了年事已高的陈少芳老人，由儿子谭展鹏陪同着，精神相当不错。当笔者祝贺她的作品不仅时隔27年之后重新走进广交会，而且作为广东刺绣工艺的唯一代表，正式被上报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参加首批“国家文化遗产”的评选时，陈少芳老人激动地说，老祖宗的东西丢不得呀。

陈少芳是中国高级工艺美术师、广东省工艺美术一级大师，1962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之后分配到二轻局工作，从此开始了她40多年的刺绣生涯，在广绣当展史上创作了多幅里程碑式的佳作，其中代表作《晨曦》荣获国家级金杯奖，并多次被国家选送参加“德国莱比锡春季博览会”、“匈牙利秋季博览会”、“亚太地区博览会”等国际性展览及送10多个国家展出。

国画系出身的陈少芳不满足于传统广绣技艺，她尝试注入众多现代绘画艺术元素。“创作《晨曦》时，我希望孔雀的翅膀能伸出来，有跃跃欲飞的效果，可是想了很久，也达不到效果。还记得一天晚上，很晚了，丈夫骑着自行车来找我，我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大年三十，两个儿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过年。”陈少芳笑了，“终于在一天的梦境里发现了奥妙：原来只要把翅膀的色彩从上面浅下面暗改为上面暗下面浅就可以了，这样阳光就能从地平线射到翅膀下面，孔雀看起来就是透明的，立体的。”

创新成功了，达到炉火纯青的是《白鹭芭蕾》。陈少芳突破了用全白色平绣白鸟的传统绣法，大胆采用了白的倾向色与环境色表现白鹭的立体感，从亮面的白色转向浅蓝色、浅紫色，明暗交界面用灰紫蓝色转向灰绿色，与腹部因受池塘水的反光而呈现的草绿色相接，结合用捆咬针、施疏针、施毛针施绣头、颈、腹与翎片，让白鹭在画面跃然而出。《广东省志・丝绸志》称：广绣工艺美术大师陈少芳聚数十年广绣工艺的心血，成功创造了“陈氏广绣”独特的“丝线色彩构成法”，为广绣发展创新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艺术的前进归功于永不知足的人。陈少芳大师还开创了人物刺绣的先河，无论是人物绘画还是人物刺绣，最难的莫过于挑战还活着的人。来看《安南像》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工作人员一致认为，这是最漂亮的一幅安南像。“我找来了很多安南的照片，重新创作，他虽然是黑人，但我没有用黑线来绣，但看上去的感觉还是黑的。另外，我还特别注重表现他的神态，作为一个协调部门负责人，他卓有成就，同时他是矛盾的，复杂的。”

谭展鹏是陈少芳的长子。和他聊天决不会冷场。你只须点到，他自心领神会、言之滔滔，将话题纵深又延展――从广绣源远流长的历史到陈氏家族几十年心血投入的努力与创新，从对现代市场法则的认识到对行业未来发展的展望和规划……整一部民间工艺风云激荡史，从他灿若莲花的口中跳脱成清晰具体的画卷。思维之敏捷，思路之清晰，令人出乎意料。

区别于多数民间艺人“精于做而拙于言”的特点，谭展鹏身上洋溢着一种既传统又现代、既沉稳严谨又活跃开放的多重气质。如此收放自如、能文能武，当然得益于自幼广泛的爱好和训练，以及丰富的工作经历――生就多才多艺，美术之外，音乐、体操、舞蹈、摄影，无不涉足。

这是一位革新派的传承者。善于思且敏于行。谭展鹏认为刺绣不仅重工更应重艺。“工”是实际操作的针法特点，“艺”是美术理论。谭展鹏做的现代广绣在传统基础上还融入了西方美术理论。他的作品中丰富的色彩、多角度的光线对比让人眼前一亮，但最重要的是，有一种直接冲击视觉的立体感、生命感：人物眼波流转，动物栩栩如生，简直是呼之欲出伸手可及。

对光的细腻把握，陈妈妈认为儿子展鹏功不可没。曾当过海员的谭展鹏，每天看海上的日出，日落，看海鸥、看海水的变化，他就是乐而忘返。长时间的凝望，敞开怀抱的投入，他的生命不知不觉分化出对光线下色彩、温度的敏锐触觉。作品《鸿图大展》中，浪涛的色彩变化就是他提出的意见，为此陈妈妈很是欣赏。谭展鹏一说到这里心情还特别激动，仿佛回到当年在大海边，看着那一望无际的天边海角旭日升起的情景，尽管那是他看过千万遍的情景。

《岭南锦绣》是母子的心血结晶，它是广绣史上最长的花乌长卷绣画。作者巧妙地利用一股清泉流水，像主旋律般时隐时现地贯穿着始终，使各段既独立又相连的画面有机地联系起来：从冬天“腊月寒梅”的“晨曲”开始，熬过了“枯木逢春”，盼来了“喜上眉(梅)梢”，“迎春花、紫荆花盛开”与“旭日东升”的好兆头，春天来了，迎来了“双鸡(商机)报喜”，“红棉盛放”，“花开富贵”。“孔雀开屏”，一切都有着美丽的“锦绣前程”，并结出“荔香千里”般的累累硕果，成就“鹤立千翔”，吸引了“百鸟归巢”，共同享受着一遍南国水乡情调的富足与“荷塘秋月”之夜色，形成一遍安静、和睦、亲切的气氛。长卷绣画得到作者陈少芳的授业恩师――岭南画派一代宗师关山月大师的欣赏，为绣画命题并挥笔提字“岭南锦绣”。

由于时代的进步，广绣工艺跟不上科技的要求而逐渐式微，21世纪80年代更处于“人亡艺绝”。为了抢救、保护、创新、发展广绣技艺，1995年，陈少芳母子毅然成立番禺广绣研究所，在困境中逆流而上，努力延续着广绣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