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想躲在角色后面

时间:2022-07-18 03:09:11

1

像很多演员提到的,自己迈入这个行业纯属意外。陪朋友去报考艺校,朋友名落孙山,自己却歪打正着。类似的故事,也发生在我身上。

1989年我从江苏省话剧学校毕业之后,被分配到前线话剧团。可做起演员才知道现实没有想象中那般光鲜,进入话剧团后,龙套一跑就是10年。剧团排练经常是A,B两个剧组,本来是互不影响,赶上一年我们一位同事转业了,就把我从所在的剧组顶到这个剧组演他的角色。刚演完,这个剧组休息了,起初的剧组又开始排练,我就从这个剧组转回原先的剧组。顶完原先的角色,新的一个剧组又开始了,我又跑过去……两处穿梭,重要角色跟我不搭边儿,却因此得了个绰号叫“侯大顶”。

“侯大顶”在演员众多、机会却少得可冷的话剧团中饰演匪兵甲、战士乙的小角色是家常便饭,有时甚至是一个雕塑,穿着氨纶的衣服、没有一句台词、整场戏就摆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两腿累得哆嗦也只好强忍。等到这场戏结束,一切光,我就赶紧下来,活动活动,趁着灯没亮又爬上台,摆好姿势。这样演了大概六七十场,场场如此。

1997年4月,团里开始了大型话剧《虎踞钟山》的排练工作,我在剧中继续扮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擎旗手。虽然这个擎旗手没有台词,但导演要求很高必须达到仪仗队的水平,要帅、要准,要规范。十几斤重的军旗擎在手中要纹丝不动,是道难题,不过我司以每天练器械,增强体力。可要在舞台上达到帅、准、规范就难了,没有时间,也没条件到仪仗队去体验生活,我就每天坚持看新闻联播片头,看国旗班升国旗、收旗、展旗的动作。一边看,一边练,每天要演练上百次,练了近一个月。终于,导演对我擎旗、展旗的动作有了评价:有模有样、一气呵成。

虽然理想与现实差距很大,但当时那种工作状态,生活环境,决定了你不可能有很多非分之想。那时的我经常用老师的一句话鼓励自己――“先当孙子,再当儿子,然后当爸爸,最后当爷爷!”

2

和同龄人一样,我大概算得上是最早进入社会的一代。现在回想起来,恐怕更多的是源于当时的社会的大环境――经过了十年动荡,人们重新投入了恢复生产的忙碌中,父母根本无暇照顾我和弟妹。任由我肆意发展的后果是:不思学业却迷上了武术,跟着一帮“兄弟”四处打架惹事。上高二时,突然有一天我对爸妈说:“我不想上学了”,家里人说,不上学怎么办?我说:“我工作。”

虽说我是家里的老大,理所应当承担起照顾弟妹的责任。可毕竟年轻,父母恐怕辛苦的工作委屈了我,致使我的单位走马灯似的换:筛炭、烤面包、下车间我都干过,可时间最长、印象最深的还是跟猪肉打交道的那段日子。

1985年10月,中学毕业的我到连云港赣榆县肉联厂当了一名工人。虽然现在看来这也许是很多人都不愿意从事的工作,但当时在计划经济条件下,却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初进肉联厂,先让我在门市部,跟师傅学卖肉。说实话,当时的人实在,把好的卖出去了,不好的自己留着。刚一入行,受累跑腿的活儿都揽上身,我负责去批肉,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的猪肉是六毛钱一斤,一次批七八十斤。肉批回来之后就交给柜台,把好肉卖出去了,卖了48块钱,剩下的肉我自己掏钱买下来,弄回家红烧、炖白菜。如果用吃肉多少来衡量生活水平的话,当时的日子过得可比现在滋润。后来大伙儿就学“精明”了――不好的肉卖出去了好肉自己留着,这份工作的好处也渐渐体现出来。

批肉毕竟靠的体力,直到当了小刀手,我才有机会在厂里的技术考核时露了回脸。在肉联厂,考核一个工人的标准,就是刀工如何。不但是刀准,还有剔骨头的速度。裁判掐着秒表,看多长时间剔一个猪后腿。我曾经保持过连云港赣榆县肉联厂的一个最快纪录――13秒。把一个猪后腿的肉和骨头分离开,骨头上不能带肉、肉上不能连骨头。日子久了,我对肉联厂的整个流程了如指掌,目测猪的毛重成了拿手绝活。一头猪赶过来,眼睛首先要看,目测一下这头猪395斤,上秤一称396,相差无几。练就了这门功夫,收购员的工作自然也难不倒我,我还在行业比赛中得名“一刀准”。

本以为这种平淡安稳的日子还要长久地过下去,但人生就有那么多不可预料的事。江苏省话剧学校在连云港的一次招生,改写了我的人生。

3

2001年是我演艺生涯的转折年,电影《冲出亚马逊》成就了我作为演员的梦想,“长春电影节”和“华表奖”最佳男主角双料影帝的称号,让我此前10多年的压抑找到了出口。那一年,我34岁。

接拍《冲出亚马逊》之前,我正在八一电影制片厂的五号摄影棚拍摄一部室内喜剧――和天津电视台合拍的《向阳理发店》,在其中饰演一位剃头的小人物。八一电影制片厂正在筹拍《冲出亚马逊》的消息传出后,我没曾想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当时导演在为王晖这个角色选演员,因为既要考虑到年龄既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年轻,加上这个人物是一名特种兵,需要有在部队的经历和军人气质,当时在北京找了很多演员都不太理想。这时导演听―位朋友提到我,见面之后也比较符合他的要求,机遇巧合上我得到了这次难得的机会。

《冲出亚马逊》总共拍摄了4个月,实拍的过程,只能用惨烈来形容,想起来还有点后怕。海南外景也的20多天“特训”中,―会儿攀高梯,―会儿爬网墙,一会儿匍匐前进通过铁丝网,一会儿又要穿越“真枪实弹”的封锁线,一会儿在烂泥浆里练格斗,那可不是好玩的,很多演员的脚板打起了血泡。

亲身投入了电影的拍摄,才能感觉到和话剧表演的不同。我本人患有恐高症,但影片情节中有一处要求表现主人公从10米高台往下跳的无畏气概,可从这样的高度往下看我都犯晕,电影又会把一个表情放大,面部表情需要很细腻的表现,这可怎么办啊?我犯了愁。思虑很久终于想到向导演建议能不能把角色设计成有恐高症,等整个训练完成之后,恐高症也克服了,完成了一个角色从心理上的转变。没想到,本为图“一己之利”的意见却为刻画人物性格增色不少。

大部分观众看了《冲出亚马逊》之后,会认为“士兵们”吃的还流着鲜血的牛肉是假的、充斥着烂骨、苍蝇的水面是特技,而事实上这些全部是真的。因为电影要营造一种很逼真的氛围演员不得不做出牺牲。就连经过很专业的摄影师、美术、烟火、照明相互配合制作的爆破场面都可能存在误差,受伤在所难免。这部戏的拍摄结束了,演员们活脱脱像一个个从战场上下来的军人,但我们得到的更多,因为这部影片,我理解了特种兵的内心,也明白了“演员”这个称谓的含义。

我凭借《冲出亚马逊》中的表演获得“华表奖”最佳男演员的消息在《新闻联播》中播出时,单位的领导给我们的团长打电话说:“的侯勇,是我们单位的吗?”紧接着,团长又给我打电话:“《新闻联播》说你得奖了,真的假的?”如果我把这件事拿到单位去说,可能有很多人都还不相信,但紧接着是―部部军旅题材的影视剧找到我。

对于一部戏让―个演员成名的现象,很多人的看法是撞大运。况且军人出身的我在接演数部军事题材的作品之后逐渐被冠以“军人专业户”的头衔,在当今的影视圈中,很多人都不愿意做这样的专业户演员。我也一直思考着转型,接拍了《大染坊》就是想跟自己较一把劲。

一次在河南农村拍戏时,前往剧组围观的一大帮农民竟一眼认出了我并惊呼道:“那不是《大染坊》中的陈寿亭吗?”当时我的眼眶湿润了,那种“媳妇熬成婆”的喜悦感无法言传。生活中的我和剧中的陈六不同,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抽烟不频、饮酒不嗜。作为演员,我希望永远能躲在角色后面,而不想去当―个明星。我觉得演员的最高境界就是走在街上让观众认识你,喊你剧中角色的名字。

上一篇:今夜陪你数星斗 下一篇:无知或者假装无知 一个关于社保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