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派对上的集体舞

时间:2022-07-18 10:48:42

告别派对上的集体舞

三月六日,阴,杜塞尔多夫(Dussldorf)

中午十二点在杜塞尔多夫的舞蹈剧场(Tanzhaus)的8号工作室开会,会议前,简单的三明治做午餐。

会议由贝特朗(Bertram)主持,这是去年在上海召开的CHINA MOVES(朝中国移动) 项目的继续,中国方面出席者除了我和张献,还有来自北京的何凡、姜均、上海的努努、南京的田志民、丁柳等独立青年编舞,以及来自挪威、荷兰、维也纳、瑞士等欧洲剧场的主持人。

来自瑞士的独立策划人尤伦,正在做一个中国主题的项目,他刚从中国调查回来,将选择一些舞台演出和影视作品带到瑞士。尤伦在会议上放映了去年以阿塞拜疆为主题的演出片段,以及今年在中国旅行时的一些活动,包括他可能选择的舞台演出片段。

尤伦光头、瘦削,带点反角的冰冷气质,却对中国之行、未来的合作充满憧憬,他的关于中国行的纪录片段无疑是给会议的“中国热”加温。而这些来自不同剧场的欧洲主持人,都期待着将中国的独立剧场――对于欧洲观众如此新鲜和独特――呈现在他们各自舞台。在剧场领域,欧洲人的视野实在要比美国人宽阔许多。

我感慨的是,受到欧洲各剧场热情邀请的中国年轻的独立演出人,却在自己的城市为演出到处寻找空间,当国家剧院拿着政府拨款(不如说是纳税人的钱)却把剧场票价越抬越高,令中下收入的纳税人几乎与剧场隔绝。而这些从未拿过工资,温饱自行解决的舞者和编舞,希望将自己的表演艺术呈现给民众,却因为空间的昂贵,而弃家乡走异域。

这个会除了对去年的合作进行总结,重点仍是在未来,如何联络和沟通是合作的前提,贝特朗是急性子,几近焦虑地要求我们提供专门人员负责此事。或者说,贝特朗既有魄力又务实,项目再大,事情还是从最具体的方面开始。

会议晚餐在剧场酒吧二楼,主食是牛排,规格不低却又简洁,这便是西餐的好处。想起去年的上海会议,餐饮这一项,是专门请宴会公司来搭台,有点铺张了。

餐后,部分代表要回国,所谓回国,不过是两三小时的火车,比如从德国的杜塞尔多夫这座城去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是的,当坐在我身边的荷兰Julidance 艺术节的总监Luck告诉我,他马上要赶回阿姆斯特丹去照顾养女,竟令我失笑,听起来,好像是从徐家汇赶回五角场。想想也是,欧洲各国剧场主持人合作密切,也正是因了这样便利的地理条件。

Luck才告诉我,他是同性恋,有个相爱的伴侣,共同抚育一双养女,说到养女,Luck脸上满溢慈爱的笑容,他说即将退休,可以给养女更多的时间,我却有失落感,这些年来,Julidance艺术节给予我们的不懈的支持,无论如何,Luck作为总监的个人立场和努力至关重要。

夜晚演出前张献有个演讲,安排在休息大厅,听众多,位子已经不够,一些人坐到了地上。之后的讨论,一位来自上海同济大学的男留学生做德语翻译,由于讨论的主题用的词语比较专业,而张献的发言里更是较多戏剧新概念,令年轻男留学生完全无法对付。此时,从听众席走上来一位戴眼镜穿红衬衫的中年男子,自动帮助做翻译,他用的是英语,此人双眸深鼻梁高,脸型有混血特征,但汉英双语俱佳,在张献回答问题时,某些关节点,怕观众理解不了,他会用自己的话进行注解,风趣而到位,提升了听众的情绪,他的说话方式和气质,有点像上海滩的“老克勒”,是的,有些人的身上永远携带着已经消逝的过往的气息。这也是迄今为止,这么多年来,各种演出场合讨论中,遇到的最强势最有风格的翻译。想着会后要去感谢他,也对其身世和背景好奇,可是会一散,听众蜂拥到讲台前,很快,他的身影已在视线里消失。这是这个夜晚令我们最感遗憾的一事。

夜晚两场演出,组合嬲的“左脸”在Tanzhaus的大剧场,青年编导的演出在小剧场。

努努的编舞令我刮目相看,她原是金星舞团舞者,退出后参加组合嬲演过张献导演的另一肢体剧“舌头对家园的记忆”,作为独立舞者,她经历着为生存挣扎的艰辛历程,她在德国演出时与美国音乐人汤姆相遇,在上海结合定居。对于汤姆,艺术家的动荡已司空见惯,而努努是80后独生子女一代,她挺过来了,并成长为编舞,我为她骄傲。

何凡的“校园杀人事件”,整场演出是在原地跑步和独白中完成,风格强烈而单纯,令人震撼。何凡毕业于北京清华建筑学院,却走上了自由职业的表演道路,有趣的是,这场演出的灯光和技术部分,是他的年轻伴侣,专业舞者出身的姜均担任。

演出结束,北威州立剧场的策划CHRIS与我们见面,后天我和张献将去参加他们那边的戏剧节。他带来的德语翻译苏晓琴,竟是九十年代我们在上海艺术活动的参与者。这晚我们聊到夜深十二点半,临走时看见傍晚张献演讲关于“先锋剧场”主题的大厅,现在正跳交谊舞,舞者是当地中老年居民,这便是Tanzhaus的多元化,多么让人向往。

七日,雨,杜塞尔多夫(Dussldorf)

早餐时,假日酒店餐厅有一股非同寻常的热烈气氛。放眼望去,那几位昨天出席会议的剧场主持人正围桌聚谈,看起来情绪高昂相当投入,无疑的,这不是普通的聊天,而是会议后续的讨论,西班牙巴塞罗那剧场的佛朗希斯科今天刚到,过来与我拥抱,他去年来过上海,算老朋友了,他回到座位和挪威奥斯陆剧场爱琳凑在一起聊,然后贝特朗也来了,他们三人关系密切俨然是老搭档,几乎让你忘记,三人来自三个国家。

今天是组合嬲和中国青年编舞巡演欧洲最后一天,明天他们将离开欧洲回中国各自城市,所以早餐后都匆匆上街去购物。而我和张献将继续留在杜塞尔多夫一星期,参加北威州立剧场――一间国家话剧剧场――与哥德学院主办的“中德剧作家艺术节”。

这最后一晚演出前下起大雨,大厅寥寥无人,不禁在内心祈祷,希望不要空场。这种感觉很像当年做民间剧场时,自负盈亏,每晚开演前,重复着“担忧票房不好”的折磨……但临近开演,人多起来,越来越多,甚至比昨晚还多。演出后,在休息大厅有个演后谈,已近十点,却坐了许多人。

大厅侧面已布置长餐桌,铺上雪白的台布,演后谈之后有告别宴。

用香槟干杯,贝特朗的祝酒告别辞有些伤感,但众人却故意哄笑,令这一刻消失在笑声里。似乎葡萄酒不过瘾,爱琳打开从挪威带来的威士忌,我们几个人唱起了李叔同的“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餐桌突然安静。然后姜均唱起了台湾民歌,曲调很特别,大受欢迎,也化解了先前有些沉落的依依惜别的情绪。

接着努努小柯囡囡和李震跳起了中国民间舞,小燕表演了杂技。一位希腊剧场女主持人突然起身教我们跳希腊民间舞。然后在我们的起哄下,佛朗希斯科一边唱一边跳起了西班牙民间舞,表情和舞姿幽默好笑,所用的人都开始跟着他跳,并跟着他唱西班牙语的歌,那场面十分滑稽,人们一边跳一边唱一边捧腹大笑,令人不免难受的告别宴便是在这样一场滑稽透顶欢快酣畅的集体舞中结束。

太好了,众人是在笑声中拥抱告别。

上一篇:世博速写43天 下一篇:嵌名对联忆巴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