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非岳不群而似曹操

马云退休了，不过他还在做董事长，这怎么能算“退休”？阿里的董事会不是政协、人大，而是常委会，是对“战略问题”有重大发言权和决策权。所以，马云实际上不能算是退休。

马云自比风清扬，但江湖上反阿里的声调，总说他像“岳不群”：首先，他经常做道德说教，间或会干一点不道德的事。马云所标榜的诚信，如果说VIE还有些辩论余地的话，那淘宝是中国最大的假货集散地，与诚信是有激烈冲突的；其次，马云有浓重的造神感，主张价值观一统，有所谓“价值观不符合阿里要求的，再能干也要辞退”。

我也一度认为马云非常似岳不群，不过近年来，我越来越觉得，说马云像岳不群是不对的。一个最好的人物类比，不像岳不群，而是曹操。与岳不群类似，曹操也有相当虚伪的一面，比如他杀了侍者之后还要假惺惺地痛哭，取了粮官的脑袋后还非得嫁祸在粮官的身上。马云，不可否认也有虚伪的一面，我认为他是阿里最出色的公关人才。不过，如果仅仅是虚伪，曹操早就完蛋了，马云也早就完蛋了。

岳不群有武功，武功还不低，这在江湖里很重要。武功和掌门的关系，就像技术和互联网大佬的关系。但马云没有“武功”，他不懂技术，是教英文出身的。曹操也不是什么千军万马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主，他可能会点格斗技巧，绝对不是以格斗见长的老大。

但曹操很会用人。当时的背景下寒门是不受待见的，曹操破除了这一点，只要你有本事，管你豪门还是寒门。放在当时，曹操能做这个事，是很有气度的，因为他要面对豪门的压力，除非他用人得当，一旦用错，豪门的反扑会让他根本镇不住。但曹操就是这么做了，说明他不仅很会用人，而且对自己很会用人这一点超级自信。

马云也很会用人，以一个完全不懂程序的人，做出一个巨头级的互联网企业，他要是不会用人，早就死翘翘了。马云曾经不太会用人，搞了一堆职业经理人来操盘，教训惨重。后来在实际运作中，学会了这点。

曹操还有个本事，就是贬人，一旦人没什么用了，立刻贬掉。曹操也有价值观，但价值观不能统一的人，再有用的人，在必要的时候也必须舍弃。荀彧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荀彧在“称王”这件事上，和曹操有非常尖锐的冲突，他的价值观还是汉朝天下。于是，荀彧就被放弃了。

马云这一手也玩得很转，江湖上流传，阿里的高管必须高度认同马云——这种认同，是思想层面的。阿里团队可以说人才济济，但人才必须满足两个条件：首先，有用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其次，没用的人要赶走，否则会有劣币效应。而且，马云也很重视对价值观的打造。

有朋友在微信上和我说，曹操不在乎评论，他就是去做他想做的事，这话不对。曹操很重视评论——当然，有个前提，他不是什么评论都重视的——他杀孔融，贬祢衡，后来还把自己的谋士杨修给干掉了。孔祢杨三个人，都是因言获罪，怎么能说曹操不重视评论呢？孔融、祢衡是典型的第三方评论，他们成天和曹操唱反调，对曹操做恶毒的人身攻击，尤其是孔融，是“清议派”的领袖，正宗孔家后代，曹操自然容他不得。杀了孔融之后，当然会有更多非议，但这种非议已经不重要了——曹操不重视评论，是他不重视非重量级人物的评论（比如陈琳的檄文，袁绍都被他干掉了，陈琳算个啥，留着还能显示自己大度。但陈琳如果成了曹操的人还要说坏话，那就对不起了。杨修也是这么掉的）。

马云也重视评论。VIE事件中，有“中国财经界最危险的女人”之称的胡舒立发难，阿里公关做了一件在我看来很低级的事：王帅在微博上公开喊话说胡舒立你当年出走《财经》算不算诚信？顺道说一句，就因为这事，我并不觉得阿里公关有多强悍，因为这个喊话是很没公关素养的做法——马云当夜就用短信，频繁和胡舒立沟通。后来财新网上登了这些沟通，好长的一篇文章。用手机短信能敲出这么长的东西来，说马云不重视评论？鬼扯吧！

马云不玩微博，也是基于这点。马云玩过一阵子，但谩骂的人太多，他就受不了了，不玩了。

我不知道马云是否欣赏曹操，他从来没有表态过。曹操到今天，普遍意义上，还是个大白脸。但马云是互联网企业家中最典型的毛派企业家：以高度统一的思想打造一个组织。在公开场合上，马云还是不会像很多传统行业的企业家那样去吹捧，说到底，互联网圈子里，的形象不是光辉万丈的。

马云自比风清扬，经常打打太极，还拜过李一为师，看上去很有些道家风范。但道家是与世无争的，是不够进取的。马云一面要耍耍道家无为，一面要打理阿里非常有为。很矛盾啊！马云相当欣赏的企业家柳传志说，把看似矛盾的事弄成不矛盾，是一种本事。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设计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