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痴者说 第2期

时间:2022-07-11 06:50:26

朋友說,人这一生太长,总要研究点什么。我是很喜欢野花,研究谈不上,癖也好,控也好,总之是有点“衣带渐宽终不悔”的那种痴。比起园林花卉的正大仙容,野花清疏纤丽,于不起眼的幽微处,蕴含活泼的野趣。孙楚《百卉赋》有写:“绿草萎萎,芳枝绰绰,一草一木,均是关人情志,悦人心目”。世人爱名花,更附其以志气与文化。而野花只是兀自开着,不入群芳谱,不求解语人,年复一年开在山谷侧峡或原野道路,它们有自己的四季尺牍。

家乡云南多山,山里是邂逅丰富野花的佳地,入山之前就怀有对未知的喜悦。春汛时,晴色映青山,狭路花中行。路边许多野花含笑散发着幽芳,纯净而又敏感,花瓣一触即落。密蒙花细小的白花组成圆锥形的花穗,散发脂粉一般的甜香,少数民族用它的花汁来染饭,不仅好味,更有清肝明目功效。山坡上大片披挂垂落的多是千里光,折一枝回家,插到陶罐里也很好看。紫色和黄色的堇菜与泛着浅浅玫红的老鹤草连成草甸,间有粉色的云南小报春和高山龙胆闪耀着,溪边的桃花只能失色。

夏天也有夏天的野花,有年初夏和家人上山采蕨,漫山的金丝桃,还有四照花,银莲花,琉璃草,野蔷薇,夏枯草,让人欣喜流连。到七八月时,在山民带领下去拾菌,茵子不好好找,又心猿意马去看各种蓟,焦距和焦点错位的厉害,活该掉队。

后来离开云南,长居南京,自然资源是少些,但只要留心观察,从巷陌到近郊,皆有收获。疏于打理的校园操场边多有鸭跖草,清简的碧色小花我见犹怜。拆迁围栏经常攀爬着无人照管的扁豆花,写实版的姹紫嫣红都付与断壁残垣。最壮观的是春天时的二月兰,不管是郊区山坡公园林地还是护城河边,大规模攻城略地,花事难管难收,已成南京一景。植物园也是花痴的好去处。植物园位于东郊钟山,钟山是天然的草木生长地,南京的野趣储备中心。园子里各科属植物汇聚于此,信息密集,既能赏玩又可科普。但更喜欢在那些壮丽植物的脚下逸生出来的小花,没有标牌,只堪一一思索辨认。

看花拍花是玩,认花辨花就有一点求知意味了。看到不认识的花,或求助附近路人问个俗名,或翻遍图谱去掉几个错误答案,或网上请教行家里手,总有一款办法能求得正确名字。还从爱好花草的朋友那儿学来很重要的一招,就是辨识它们也耍“望闻问切”。比如,某次郊游在山坡上看到不知名野草,起先和朋友都不知道是什么,朋友拈花一闻,马上断定是臭灵丹。我也跟着摸一摸,嗅了嗅,果然就是那种微带刺激气味的甘香,突然觉得和历史深处的李时珍神农氏等人灵犀相接了。安妮·法迪曼《闲话大小事》里写她和哥哥沉迷于收集蝴蝶标本,她的哥哥說:

“你收集一个自然物的过程中,总会有两次发现,第一次是你找到了那个东西,第二次是你找到了它的名称。”识花辨草也是这样两次发现的过程,每一次的寻找和求证,都有无法言语的愉悦和满足。知道了一朵花的名字,就是与她熟悉亲热了起来,然后把它分门别类地放在脑中的小抽屉里,以期待下次的重遇。

现在想知道一种常见植物的科属与世界通用名,并非难事,植物学发展到今天终于像水落归槽般样样分明。不知有没人反而怀念那个“提起来得用手指指点点”的古代,蒙昧却自带一种孩童的天真。里尔克的《杜伊诺哀歌》里有这样的诗句:“我们只是路过万物,像一阵风吹过……”,桃花不知自己名字,桃花依旧笑春风。

前阵子看了一部美国电影《观鸟大年》,观鸟爱好者中有一种竞赛,在一年时间内观察到尽可能多的鸟类,就算获胜。爱花的叫花痴,迷鸟的就是鸟人。一群鸟人为爱好和理想,不惜踩碎现实羁绊疯狂追梦。对冷门爱好的热切和偏执,在花痴我看来颇有威戚。也曾幻想有个观花大年或饭碗一摔踏遍青山什么的。可惜小职员终是心劳形役,更多时候只能纸上谈花。没有时间出门或季节不对的时候,就翻翻植物图谱,画些花草涂鸦。齐白石說的好:“心闲气静时一挥”,画幅小花,时间就被稀释了,心也变得缓慢柔软起来。

我倾慕明清时期那样风发韵流的草木笔记,也崇拜通晓各种植物名称的能人。而我浮躁又没耐心,只能作个喜好花草的半吊子。我慢慢地涂鸦着我的小画,期望有一天,能和野花安静朴素的品质离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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