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的呼唤,渐悟的愧怍

时间:2022-07-05 07:09:04

亲情的呼唤,渐悟的愧怍

经典文学作品解读的角度是多元的,解读的主旨是多义的。如杨绛先生的《老王》一文从老王的角度解读老王的为人处世、性格特点等,从作者的角度解读对弱者的关爱以及关爱不够的愧疚等。从两者的关系来看,人教版教参认为,一个社会总有幸运者和不幸者,幸运者有责任关爱不幸者,关注他们的命运,改善他们的处境,让他们也能过上好日子。当我们沉潜文本,细读文本,总有一种解读贴近作者的创作的最初动机。下面我们从老王的三送和“我”的三问的对比中来探寻文章“这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

一、三送

送冰:“老王给我们楼下人家送冰,愿意给我们家带送,车费减半。”“老王抱着冰上三楼,代我们放入冰箱。他送的冰比他前任送的大一倍,冰价相等。”从这两句话中,可以看出,老王送冰不是为钱,分明是赔本的生意,但是老王“愿意”!为什么愿意?追溯前文,我们就知道,因为“我常坐老王的三轮。他蹬,我坐,一路上我们说着闲话。老王常有失群落伍的惶恐……一个哥哥,死了,有两个侄儿,‘没出息’,此外就没什么亲人。”常有失群落伍的惶恐的老王没有什么亲人,能有我常在坐车时跟他说着闲话,应该是多么宽心和幸福的事儿。所以老王送冰从实用价值上讲也许亏本,但从情感价值上说老王找到了亲人的感觉。对于老王这比什么都重要。残疾孤苦的老王渴望拥有亲人,渴望与亲人唠唠。

文中有一个细节耐人寻味,当“我”问老王那个破落大院里的塌败小屋是不是他的家,老王这样回答:“住那儿多年了。”他为什么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住那儿多年了呢?文中虽然没有写老王说话时的表情,但我们可以想象老王脸上的无尽沧桑和悲苦。人之将老,依然孤苦伶仃,无家可归,这,就是老王当时的处境!

送人:“”开始后老王蹬三轮车送钱钟书先生上医院,却坚决不要钱。老王说:“我送钱先生看病,不要钱。”当“我”执意要给钱时,他哑着嗓子悄悄问“我”:“你还有钱吗?”最后拿了钱还不大放心。在钱钟书夫妇沦为“牛鬼蛇神”的年月里,人人对他们都是惟恐避之而不及,“我自己不敢乘三轮”。唯有老王,他忘记自己的不幸,不怕受牵连,一如既往地送钱先生到医院,扶他下车,坚决不收钱。什么是亲人?亲人就是在你一切安好时,他站在一旁默默地关注着你。而当你遇到了困难,他会不遗余力地关心和帮助你。“我送钱先生看病,不要钱。”这是亲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哪能要钱!“悄悄问我”这是善良的老王对亲人最朴实的忧虑和关爱。这是真诚的询问,老王不会虚情假意,所以“收了钱还不大放心。”

视杨绛夫妇为亲人在下文也可以看出:老王病了,开始几个月他还能扶病来我家,以后只好托他同院的老李来代他传话。我们读懂作品不能满足于字词句段篇的解释,因为阅读不光是为了文字,也是为了读懂作者和人物的生命、内在的精神和情感。老王扶病来我家干什么?他让老李传啥话?老王从自己的角度揣度着“我”一家:生病了,亲人定当挂念,扶病前来只为让亲人看看身体尚好。让老李传话:我并无大碍,尽可放心,不必牵挂。这是老王内心所要传达的精神和情感。

送鸡蛋、香油:这是老王病后几个月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相见。老王直僵僵地镶嵌在门框里,面如死灰,形如僵尸。老王知道自己已病入膏肓,不久人世。于是趁还有最后一口气,硬撑着直僵僵的身子,为“我”送来了鸡蛋和香油。在老王贫穷的生活中,这应该是他所有的财产。他没有送给自己的两个侄子,而是送给了“我”。当“我”谢了他的好香油,大鸡蛋,转身进屋去,老王赶忙止住“我”说:“我不是要钱。”

孙绍振教授说:“我们教师要善于在以为不言而喻甚至是平淡无奇的地方,发现精彩,而且揪住不放,把问题提出来,也就是把矛盾揭示出来。抓住矛盾看特殊的心灵奇观。”老王为什么送鸡蛋香油给“我”?“我不是要钱。”潜台词又是什么?

动机在人的心理活动中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人的语言行动无不受到动机的制约。老王在前面两次送冰和送钱先生去医院中已经明确表明他跟“我”一家的交往不是为钱,交往中他渐渐将“我”一家视为自己的亲人。这样我们就能明白老王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硬撑着给“我”送来鸡蛋、香油的原因,这是他所有“遗产”的赠与。老王也借此机会向在他贫困孤苦一生中给予他温暖和关爱的“亲人”做最后的告别。这也许是他唯一的愿望,因为当他在告别杨家的第二天就凄然离开了人世。

在老王和“我”交往的历程中我们明显地看到,“我”一家让老王这不幸的人孤苦的一生感受到了人间些许的温暖。老王送冰、送钱先生、送鸡蛋香油不是为钱,为的是那份温暖的亲情。

来自最底层、最卑微、最不幸的老王视“我”一家为亲人,然而“我”明白老王的这份心意吗?我们不妨再走入文本,探访“我”的言行。

二、三问

一问:是不是他的家

“我们”夫妇散步,经过一个荒僻的胡同,看见一个破破落落的大院,里面几间坍塌的小屋,老王正蹬车进院。后来坐车闲聊问起那是不是他的家。老王说,住那儿多年了。“我”没有当场问起,只是事后提及,固然有尊重之意,换个角度观之,是不是人与人之间有某种距离感的暗示?“住那儿多年了”,对于老王的答非所问,没有下文。也许“我”只是随口问问,根本就没关心老王怎么回答。因为老王只是受雇于她的一个车夫,只不过这个车夫残疾贫困孤苦,让人同情怜悯和关爱,多坐他几回车,乘车时跟他闲聊聊,稍有善良心的人都会这么做。

这从下文中老王送冰车费减半时“我”很干脆的一句话:我们当然不要他减半收费,也可窥见一斑。“我们”是高级知识分子,有家(住三楼),有组织,有亲人,“当然”不要减半收费!“我们”不想欠老王的人情!“我们”地位、身份、家境都优越于他,对他的关照理所当然。

二问:是否能维持生活

载客三轮取缔,老王的三轮改为运货的平板三轮,他没力气运货,只有一位老先生把自己降格为货,让老王运送。“我”问:凭这位主顾,是否能维持生活,他说可以凑合。可是过些时老王病了……“凑合”,从“最老实”的老王口中说出,只要稍微细想,就知道老王生活已陷入困境,肯定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了,因此过些时老王病了。有人说“一位老先生”是钱钟书先生,堂堂大作家降格为“货”,让老王运送,的确让人感动。而“我”的询问是否旨在这位主顾?至于老王是否能维持生活却并没怎样放在心上。否则开始几个月扶病来“我”家,为什么“我”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吃了什么药?几个月未见好转,为什么不建议去医院看看?是不是没钱看病?后来老王不能扶病前来,托老李代为传话,善良的“我”仍未前去看望,有人觉得“我”对人不够温暖,甚至有点冷漠。其实不是冷漠,只是“我”没有真正当老王为亲人,没有从心底里去关爱。这也是多年以后“我”渐渐明白老王的心思,为之深感愧疚的原因呀!对于一个熟悉的外人,时有问询,已经是很难能可贵的事儿了。

因此在老王临终前突然拎着香油和鸡蛋(在那个年代可是非常贵重的东西)来到“我”家与“我”告别时,“我”很“吃惊”,并强笑打趣,给钱侮辱他,甚至因为害怕没有请他到家里坐坐喝口茶水,就在情理之中了。虽然老王视“我”为亲人,但“我”始终未将老王列入自己的亲人之列。

三问:老王怎么了

“过了十多天后,我碰见老王同院的老李。我问:‘老王怎么了?好些没有?’‘早埋了。’‘呀,他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死的?就是到您那儿的第二天。’他还讲老王身上缠了多少尺全新的白布――因为老王是回民,埋在什么沟里。我也不懂,没多问。”他什么时候死的“我”不知道,随便埋在什么沟里(回民是特别讲究葬礼的)“我”没多问。“我”淡淡地听着老李讲述着老王的死与埋,没有对这个一生不幸的人,曾经与“我”有过交往,给过“我”帮助和关心,视“我”为亲人的人凄然离开人世发出一声哀惋。

三、幸运者和不幸者

老王,身体残疾、拉车为生,孤苦伶仃,他是一个不幸的人,当然这样的不幸尚可承受,最不幸的是老王一生都渴望能很好的被当做一次亲人,真正感受亲人的温暖,然而至死这最卑微的愿望也没有实现,老王的确是不幸者。较之老王,“我”是幸运的人,尤其是在自己人生不幸的遭际,却有老王给予最淳朴、最真诚的亲人般的关怀。“我”一再追忆老王和“我”对答的话……不知为什么,每想起老王,总觉得心上不安。不是吃了他的鸡蛋和香油,不是拿钱去侮辱他。是什么?追忆交往的点点滴滴,多少年后,“我”渐渐明白了老王视“我们”一家为亲人的一片诚心和苦心,而“我”却一直未能在老王活着的时候认真地领受,一直将老王当做一个熟悉的贫苦车夫。这种双方错位的情感,让“我”总觉得心上不安。人生最大的不幸不是不明白自己的过失,而是明白自己的过失,却再无补过的机会。所以心只得沉重地堕着、堕着……

“我”这个幸运地活下来的人对那个已经作古的不幸者心存永远的“愧怍”……

[作者通联:安徽怀宁县高河镇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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