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月阑珊

时间:2022-07-05 06:57:36

楔 子

我经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人在冲我招手,他轻笑着叫着我的名字——

小月仙。

我在重重迷雾的梦中拼命向他奔去,像一只跌跌撞撞的鸟儿,带着哀伤的心,朝着心爱之人奔去。

可是我越靠近,他的身影就离我越远,飘忽不定。

我试着大喊他的名字,可是那一瞬间,几个短促的字眼堵塞在喉间,怎么也喊不出口,我急得满头大汗。

小月仙……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在迷雾中狠狠跌了一跤,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茫茫白雾中,只有我孑然一身在这无依无靠的天地间。

我很伤心。

虽然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却还是冲着苍茫大雾拼命喊着——

等我!你一定要等我啊!

我知道,我的伤心不仅仅是因为我忘记了他的名字,我甚至还忘记了他的容颜。

01

“袁先生,多亏了您,今日收获又颇丰,这是孝敬您的一点小小心意……”渔人提着一尾金色大鲤,笑得很憨厚。

鱼儿被绳子拴住了腮帮子,却还是怒瞪着双眼,甩着啪啪响的尾巴,似有不甘。

袁先生一身布衣,身材清瘦,眉宇间隐隐有着脱俗之气,颇有仙风道骨之姿。他这个占卜摊名气响亮,生意极佳,人人都道袁先生能知阴阳,断生死,是钦天监袁天罡的叔父,他那称骨算命法就是叔父所传。

长安城外的泾河养活着一群渔人,奇怪的是泾河水族颇丰,肉眼也可看到河中鱼虾翻腾,螃蟹乌龟游走,可一网撒下去,却总是空网而起。渔人实在没有法子,只得进城求助袁先生,他掐指一算,笑了笑,冲着渔人耳语了几句,果然,第二日,渔人在袁先生指引的方向下网,一网上来,满是肥美的大鱼。自此以后,渔人每日都会给袁先生孝敬一尾金色大鲤,袁先生指引渔人明日何处下网。

袁先生依旧将金色鲤鱼放进院中的荷塘里,此时塘中荷叶田田,一尾尾鲤鱼欢快地扑腾在水中,金光闪闪。

院中种植的桐树遮天蔽日,桐花朵朵挂在枝头,夜风一吹,花朵带着芬芳瑟瑟落下。

一双胡靴踩着落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袁先生正在给鲤鱼喂食,大手一挥,饵食如雨点般落下,鲤鱼一只只扑腾着跃出水面,张大嘴接着食物。

“你来了。”袁先生未回头,已知来人是谁。

“我给先生带了西域的葡萄酒,芬芳甘甜却不易醉人。”来人一身胡服打扮,风尘仆仆,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俨然一副翩翩公子哥的模样。

“你这一去西域就是俩月,没你下棋喝酒,我可无聊透了。”袁先生这位小友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虽着胡服,却是中原人模样。

“修行之人,自然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能得道升仙嘛。”年轻人凑过来见塘中鲤鱼翻滚,吃了一惊:“那些渔人送的鱼已经这样多了?”

袁先生偏头看他,眉宇间隐隐透着担忧:“是啊,竟然这样多了。这几日心中颇为不安,屡屡占卜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院中的石桌上,一副龟壳竟然断成了两截,铜钱散落了一地。

年轻人抿抿嘴,安慰道:“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阴阳生死不过在先生的十指间,先生完全不需要担忧。”

“那些渔人不听劝阻,我只吩咐一网即可,可他们三网四网不把渔船塞满不归家……这几月,泾河的鱼少了许多,这样下去,只怕泾河龙王要发怒了。”袁先生掸掸衣袖,长叹了一口气,“我原是看渔人可怜,却不料人皆有贪婪之心。罢了,明日起,我不去摆摊就是了。”

年轻人坐在石凳上,斟满了两杯酒:“既然如此,那今夜咱们就不醉不归。”

袁先生望着年轻人俊美的容颜,世间无论男女美到极致必有妖异,他怎会看不出年轻人非同寻常之处,年轻人踏月而来,跃星而去,不知姓甚名谁,可袁先生并不介意,他们是棋友茶友酒友,高谈阔论就是。他看不穿这小友的真身,也占不出他的来龙去脉,只知他也是修行之人,可年轻人听到“泾河龙王”四字时,眼中闪过的阴霾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袁先生轻轻摇了摇头:“你我相识虽说是缘分,只怕也没这么简单。你看似年纪轻轻,却沉稳老练,不是寻常之人。”

年轻人的酒盅在半空中顿了段,嘴角挑起一抹微笑,却并未作答。

“我只怕是有祸事了。”袁先生饮尽美酒,愁容满面。

“我在这长安城中无亲无故,只有先生待我亲热,先生不是算不出我的来路,而是给我一分薄面罢了。”银色的月光洒落在宽敞的院中,桐花纷扬,他抬手接了几瓣落花,低声道。

袁先生沉默不语,余光落在了年轻人的影子上。那条黑色的影子缓缓流动着,水一般在月光的阴影下一点点蔓延,影子最末端已落入了荷塘中,惊得一潭鲤鱼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

黑影,已经看得到蛇的雏形。

年轻人起身,作揖道别:“这些日子,承蒙先生照顾,告辞了。”

袁先生站起回礼,心中隐隐不安。。

罢了罢了,袁先生转了个身,背对着年轻人挥了挥手。

翌日,袁先生的卦摊还是摆在原处,渔人带着谄媚的笑容来到卦摊前,询问今日的方位。袁先生照旧耳语了几句,渔人含笑而去。

此时的长安城,正是桐花灿烂的时候,初夏的风夹杂着花香吹得整个长安芬芳四溢。

袁先生静静坐在竹椅上闭目养神,嘴角挑着,不笑也似含笑。

一位白衣秀士遥遥观望了许久,眯了眯双眼,终究还是走了过来。还未靠近,袁先生已经睁开了双眼,白衣人压住眼中的怒火,坐了下来,仔细打量着神卜的模样。

袁先生含笑道:“先生想要问何事?”

白衣人道:“问问天上阴晴事。”

袁先生卜了一卦,露出了了然于心的笑容:“云迷山顶,雾罩林梢。若占雨泽,准在明朝。”

白衣人望着天,冷笑道:“那明日何时下雨?雨有多少尺寸?”

袁先生也望了一眼天,笑道:“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

白衣人突然大笑起来:“好!久闻先生乃长安第一神卜,若明日有雨,依你断的时辰数目,我送金五十两以作酬谢。若无雨,或不按时辰数目,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要砸先生门面拆先生招牌了!”

袁先生但笑不语。

白衣人收起笑容,厉声道:“若不准,袁先生恐怕就无颜在这长安待着了。”

袁先生也不恼:“那是自然,明朝雨后来会。”

白衣人眨眼间,消失在了人群中。

第二日,果然有雨,雨刚停,白衣人就出现在了袁先生的卦摊前,一口气将卦摊砸了个稀烂,冲着城门,对着袁先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袁先生嘴角挑起笑容,看着得意的白衣人,一字一顿道:“泾河龙王,你私改时辰,克扣雨量,犯了天条,明日斩龙台只怕你要掉脑袋了。”说罢,冷笑着转身就走。

白衣人飞快跟上袁先生,停在了一条偏僻的小巷中。

“你到底是何人?!”龙王大怒,褪去了白衣人的模样,眉眼鼻口蜕化成了龙的模样,一对犄角自额头冒出。

当龙王回到龙宫接到降雨圣旨时,发现竟然与这老头说得分毫不差,想到自己堂堂司雨龙神,连个长安城卜卦老头都比自己先预知晴雨之事,顿时气得火冒三丈。龙王争强好胜,哪里能让自己输于小小凡人,以为偷偷克扣点雨量,挪一点时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只要赢了这个死老头,保了泾河水族安稳,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却不料袁先生回过头来,长须褪尽,容颜回转,已然是一张年轻俊美的脸。

“是你!”龙王大怒!

“司雨龙神,为了一场赌赛,竟然违背天条,克扣雨量……你的脑袋是保不住了!不是要把女儿嫁给那南海龙太子吗?我看那南海龙王是否还敢与你结亲家!想拿女儿换长安周围的所有的水域,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

“你这孽畜害我!堂堂龙族之女,怎么可能许你这个妖孽,凡人虽言蛇为小龙,可你离龙门还差十万八千里呢!”龙王怒不可遏,“看我今日不先杀了你!”

可龙王抬手间,那哈哈大笑的年轻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入夜,袁先生在榻上昏昏醒来,看外面天色才知自己竟然睡了一整日,此时乌云滚滚,雷声阵阵,却无下雨之势,只听得云层中遥遥传来咆哮之声。

袁先生掐指一算,暗叫不好,拔足奔了出去,他一口气来到泾河边,泾河河水浑浊,鱼虾烦躁,大地摇晃不安,龙宫大劫将至。

“去找皇帝求救!明日斩你之人乃魏徵是也!”

能不能自救,就看天意了。袁先生颓然离去。他指引渔人来泾河捕鱼,渔人贪婪,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龙王有难,又是因他醉酒所致,袁先生心中甚是不安。

翌日,袁先生怔怔望着天空,万分焦灼。

云端,依稀看得到两个追逐的影子,他闭上眼,知道龙王大势已去。

果不其然,袁先生刚睁开双眼,云端就滚下了一颗龙头,带着鲜血滴溜溜落在了他的脚边。

此时,贞观十三年,城中再不见袁先生的身影。

02

上元节,长安街头灯火阑珊,人头攒动,是最热闹的时候。

街边的商铺大门敞开着,这三天没有夜禁。脂粉铺子、珠宝行、药铺、酒肆、客栈……长安东西二市包罗万象,连平日里甚少出门的小姐贵妇都在仆人的簇拥下来到街头看灯会。

放眼望去,叫卖的人群中不乏异族的面孔,波斯人、大食国人、回鹘人……皆混迹在长安街头,叫卖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今夜,长安城彻夜狂欢。

杂耍艺人在人们的叫好声中表演着惊险的节目,不远处的平康坊,是长安最出名的烟花之地,里面歌舞声声,丝竹悦耳,男女的调笑打闹声被映衬得更加响亮。

欢声笑语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人面色凝重,她一手举着陈旧的罗盘,一手放在腰间的蹀躞带上,上面挂了一圈东西。一根不起眼的小绳子,一个布口袋,一个小香囊,一把弯刀,一把扇子,一支笔。

罗盘的主人名叫蓝月儿,是位刚出山不久的猎妖师。此时罗盘在她手中飞快旋转着,指针发出了嗡嗡的警示声。

追了半个时辰的九尾狐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这是第十二个妖怪了,师父说只要凑足了一百个就可以成为朝廷和民间机构认可的猎妖师,她现在别在腰间的证件是师父在洛阳办假证老头儿那儿花了五两银子搞来的,骗骗寻常人还可以,若是内行人一眼就知真假。

满眼的彩色灯笼晃晕了她的大眼睛,哪里还寻得到狐妖的去向,此时的长安街头全是密密麻麻的摩肩接踵的游乐之人。

蓝月儿并拢双指横在两眼间,低喝:“急急如律令!”

一瞬间,繁华褪尽,明亮的街头立刻暗淡了下去,穿梭的人群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影子。

蓝月儿望了虚空一眼,咬了咬嘴唇,笑了。

她轻快地走到一个卖豆腐脑的老头跟前,坐在摇摇晃晃的凳子上,脆生生道:“老头儿,我要一碗豆腐脑。”

老头抬起头来,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她:“姑娘稍等,很快就好。”

老头儿在桶中摸索了片刻,眼睛的余光一直警惕地望着蓝月儿,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让他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一碗白花花的豆腐脑上撒着绿色的葱花,热气带着淡淡的清香蹿入了蓝月儿的鼻中。

蓝月儿突然扼住了老头儿的手腕:“这是什么豆腐脑?”

话音刚落,碗中白花花的豆腐脑现出了原型,赫然是人脑状的东西泡在血水中。

老头儿甩开蓝月儿的手,一个后空翻落在了远处,他嘻嘻一笑,皱巴巴的老脸尖嘴猴腮,赫然是黑夜中的蝙蝠。

“自然是大补的豆腐脑啊!小姑娘好眼色,竟然看得穿我的小把戏。我在这长安城摆摊十年了,今夜竟栽在了你的手里!”

“大胆蝙蝠妖!城中多有小孩无故痴呆,疑是被人摄了魂魄,原来竟是你惹的祸!谁吃了你的豆腐脑,你入夜便去谁家吸食那人的脑髓,你倒是聪明,定时定量日积月累。等脑髓被吸食一空的那日,谁还想得起是吃了你的豆腐脑!”蓝月儿厉喝一声,甩出腰间捆仙索,绳子嗖的一声把蝙蝠妖捆得结结实实。

已经有三户人家请蓝月儿驱妖捉鬼了,皆是因为家中孩童不知何时变得痴痴呆呆。蓝月儿开始未发现什么妖物作祟,只在孩童头顶发丝中发现了两个不起眼的小窟窿,似是旧伤,结痂却久久不能愈合。她收了十两银子,在半个月后的今日才捉住了这只蝙蝠妖,其中一个孩童在昨夜已经死了。

蓝月儿一脚踹在他的脸上,解下腰间布袋狠狠罩在蝙蝠妖的头上,巨大的吸力将蝙蝠妖吸进布袋中。最后一声惨叫被蓝月儿捆住了,一阵拳打脚踢后她才意犹未尽地长吁了一口气,冲着月光舒服地伸展了几下手脚。地上的布袋随着蝙蝠妖的挣扎越缩越小,最后软塌塌地趴在了地上,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了。

蓝月儿从布袋中把捆仙索抖出来,取下刀子在笔上轻轻划了一刀——第十二个。

突然,蓝月儿的目光落在半空中,一条绳索架在飞檐上,看过去绳索像把大大的月亮分成了两半。

夜风徐徐,一个人抱着脑袋不知在屋檐上躺了多久,见蓝月儿发现了自己,这才施施然站起来,轻轻一跃,双脚稳稳踩在了绳索上。

绳子轻轻一弹,接住了他。

夜风吹翻了他的衣角,几缕发丝飞舞在脸颊两侧,那是一张绝美的侧脸,逆着光似乎也能看到那微微扬起的嘴角。

他双臂背在身后,在绳索上如履平地,白衣飘飘,风采决然。

蓝月儿眨眨眼,热闹的街头再度出现,她站在人群中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着,她在妖域中发现了他,还未来得及辨认他是人是妖,已经回到了繁华的人界。

众人把那人围得水泄不通,莲花灯笼挂满了屋檐,彼此交错连接,他站在绳子上,仿佛站在万花从中,灯火照亮了他的脸,一双细长的桃花眼飞入鬓角,嘴角挑着微笑,隐隐看得到脸颊上的梨涡浅浅。

他扬起手,握住一串莲花灯的绳子,猛地一拽,脚下一沉,整个人自高处缓缓落下,手中的莲花灯磕磕绊绊如风筝般随着他落在了蓝月儿跟前。

此时,他将另一只手中提着的一只玉兔模样的彩灯递给了蓝月儿。

“敢问姑娘芳名?”温润的声音像月光一样,让蓝月儿恍若隔世。

“蓝……蓝月儿。”她有些紧张,咬着嘴唇结结巴巴道。

他把玉兔塞进她的手中,俯下身,在她耳畔低语:“在下明崇俨。后会有期。”

蓝月儿腰间的罗盘疯狂地旋转着,震得她一阵酥麻,不安从脚底密密麻麻渗入了全身。

蓝月儿望着明崇俨的背影,蹙着眉,陷入了沉思。

03

“小月仙……小月仙……”

蓝月儿躺在床上,满头大汗,脑海中的声音重重叠叠,无孔不入,似要把她五脏六腑身体发肤都唤醒一般。

软枕已经被汗水打湿,一双小手无力地捂住耳朵,身子蜷缩成一团,以抵抗那庞大的呼唤。

迷宫般的梦境把她团团锁住,出不去,醒不来,走马灯似的画面飞快闪烁,抓不住,记不牢。

那水,实实在在漫过了她的头,她潜入水中,瞪大双眼试图在浑浊的河水中找寻那落水之人。

那人,像浮萍一样无力,她游过去,死死拽着他的胳膊,用力往水面拖……

她跪在地上,疲惫地望着地上躺着的男人。衣衫已经湿透,身上还有泥沙,她用袖子小心翼翼拂去他脸上的水草,知道他还有呼吸,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歪着脑袋,好奇地用手指划过他的额头、鼻梁、唇角……她下意识地想记住他皮肤的温度,面容的轮廓,只是那月光很快就出来了。

她给他灌了一口真气,还来不及等他醒过来,就逃走了。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她缓缓睁开双眼,冰凉的汗水打湿了衣衫,蓝月儿打了个寒战坐了起来。

她还是没有想起梦中人的模样,只有小月仙三个字余音缭绕在心间。

蓝月儿披衣下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此时的太子府一片寂静,天寒地冻,唯有漫天细雪纷纷落下。

蓝月儿走到长廊尽头,赫然发现那儿孤零零坐着一个人,随身侍从也不在身侧,一盏盏琉璃灯挂在屋檐下,随风摆动着。

“殿下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睡不着,出来走走。”贤那张年轻的脸上布满了焦虑。

“殿下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蓝月儿挨着贤坐下。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贤的声音里充满了凄凉之意。

蓝月儿无言地拍着贤冰凉的手背,但这样的安慰实在太无力了。

贤的父亲是大唐的皇帝,母亲是大唐的天后,父母皆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可贤却并不快乐。他的哥哥弘身体多病性格柔弱,虽是太子监国,却与母亲关系不睦。帝后巡游东都时,弘在掖庭发现了同父异母的两位姐姐,已被幽禁了十几年,弘仁慈悲悯,立刻奏请让两位姐姐出嫁,导致弘与母亲的矛盾再度升级。

上元二年,弘死在了洛阳行宫,贤很快被推上了太子之位。贤的太子当得十分出色,凤仪元年,贤把《后汉书注》献给了父亲,皇帝大喜,赏赐了贤三万匹丝绸。后来贤监国,处理国家大事颇有帝王之资,父亲又赏了他五百段锦绣。只是天后似乎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子,先让北门学士送了《少阳正范》和《孝子传》给贤,指责贤不会做太子,也不会做儿子,贤气得直接把书砸在了地上,生了好几天的闷气。

贤与天后脾性相似,名为母子却水火不容。贤这个太子,做得十分难受。

“母后从来都不喜欢我,哥哥弘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母后小时候一直很喜欢他。三弟显出生的时候难产,母后让他拜高僧玄奘为师,在龙门给显开窟造像,盼望佛祖保佑显。四弟旦……”贤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紧紧拽着蓝月儿的手,蓝月儿只感觉像一团寒冰裹住了她的手掌,“旦当时被任命到北方当都督,抱着母后的腿撒娇,说‘不能去阿母’,他就真的没有去北方……我最小的妹妹太平,更不用说了,她一直是母后的掌上明珠……”

“天后对殿下严厉,说明她对殿下有期盼啊,您是未来大唐的皇帝,是这辽阔江山的主人。”蓝月儿搓着贤冰冷的双手,试图温暖他。

贤苦笑着摇摇头:“你根本就不懂皇家的无奈,这深宫的险恶。母后对权势的欲望,甚至超过了男人。”

蓝月儿垂着头,她的确不懂,除了贤,她不与帝王将相打交道,贤与她就像兄妹一般。贤自小就有严重的梦魇,过去一直是师父帮贤驱逐梦魔。师父曾想要带着贤离开,贤却不愿意走,所以师父只得把蓝月儿留下陪伴着贤。她不甚喜欢这繁华的太子府,经常溜出去做猎妖师。

“蓝月儿,你能像师父一样占卜算命吗?你能算出我的旦夕祸福吗?”贤望着蓝月儿,眼中布满了血丝,他已经好几日没有睡好了。梦魇再一次袭击了贤,蓝月儿进不去贤的梦中,只能大力把他摇醒,频频梦魇的贤根本就不敢入睡。

见她没有回答,贤突然瞪大双眼,从嗓子里压出了几句话:“宫里来了个了不起的术士,治好了父皇的头痛病,这人吹嘘自己会神仙之术役使鬼神,连母后也对他深信不疑。”

“这样厉害?”蓝月儿也惊异。

贤闭上眼,依靠在蓝月儿肩头,“哼,不过是长得好看罢了。母后一向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今天母后找我问话,那厮就躲在屏风后偷偷观察我!”

贤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猜他怎么对母后说我的?他说神仙都说我无能,神仙都对我摇头叹息……”

“那术士真是一派胡言!”蓝月儿恼道,“这人到底是何方人物,敢这样借神仙之口批判太子!”

贤有气无力道:“他叫明崇俨,洛阳偃师人,出身士族,却精通巫术、相术和医术。真是怪哉,你若看到了那张脸,也不会相信一个男子竟然会长得如此好看。”

“比赵道生还好看吗?”赵道生长得唇红齿白,如女子般娇媚,是太子府中最受宠的人。

蓝月儿问完了才回过神来,贤说的是那个人的名字!去年上元节的长安街头,他不过是个杂耍艺人,如今竟然成了宫中的大红人。

明!崇!俨!

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嘴角噙着笑,还有两个梨涡,他提着玉兔灯笼递与她手中,说后会有期。他仿佛早已知晓她的身份,那双眼睛,似乎什么都知道!

04

贤的脾气越来越坏,整夜无法入睡,他怀疑有人对自己施了厌胜之术,头痛更是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贤抱着头痛得在榻上翻滚,他撕心裂肺地喊着:“蓝月儿……救我……救我……是明崇俨!明崇俨!他在我的梦里折磨我……他要杀我……蓝月儿……”

“殿下!”蓝月儿咬破指尖,一滴鲜血涌出,她就着鲜血在虚空画了一道朱色的驱邪符,一掌拍在了贤的脑门儿上,贤突然瞪大双眼,重重倒在了床榻上。

“赵道生,你看好殿下,我去会一会那明崇俨!”

赵道生点点头,替贤盖好被褥,含情脉脉的双眼温柔地望着贤,一边替他擦汗一边细声道:“姑娘小心,那术士不是寻常之人。”

还未迈出房门,赵道生又说:“这次恐怕真的是殿下的劫数了。那日,殿下谱了一首曲子,名字很欢快,叫《宝庆乐》,曲子却悲凉痛苦……我怕传到天后耳朵里,殿下又要被斥心怀不轨了。”

蓝月儿回头看着那张粉团似的小脸,摇摇头:“不会的,殿下是储君,是未来大唐的皇帝,天后不会伤害殿下的。”

赵道生冷哼:“是吗?可是那首《黄台瓜辞》怎么会传入了天后耳中?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那是前些日子,她与贤在长廊下闲聊,贤随口吟出的诗句,怎么短短时间就传入了宫中,天后布在太子府的眼线真的如此之多?

“我倒不是怀疑蓝姑娘,你与你师父都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我只是担心殿下……他惶惶不可终日,却羽翼未丰,无法与天后抗衡。如果有一天,殿下需要我,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赵道生凄苦一笑,“殿下身边可以信任的人,无非你我了。”

蓝月儿不明白为何母亲与儿子也会因为权势陷入争斗,连一口呼吸都不能自由。她突然想起了谣传已久的流言……贤不是天后亲生的!贤是永徽五年出生的,那时候的天后还只是昭仪,那两年间生了弘,还有一个去世的小公主。当时天后的姐姐韩国夫人十分得宠,却没有任何名分,众人谣传是韩国夫人生了贤,让当时的武昭仪抚养。贤自小就不受宠爱,宫中的流言蜚语早已把这些灌入了他的耳朵,这些谣言像一根鱼刺,卡在贤的喉间,吐不出,咽不下。

蓝月儿下意识摸着手中的猎妖师小腰牌,细细摸索着,即使同是紫檀木雕刻而成,但假的始终真不了。只要她愿意,贤可以发十张这样的腰牌给她,因为猎妖署就在太子府的管辖之内。可她不喜欢那样,她不愿意失去在这里唯一的乐趣。

长安也好,洛阳也好,每一天都是繁华热闹的,大唐的国土辽阔无边,大唐的国威四海震撼,遥远的人们总是想要来到这片繁华之地,他们翻山越岭爬山涉水而来,以为这里有着更为美好的人生。连妖魔鬼怪也喜欢混杂在其中,欢声歌舞,尽情放纵。这样的夜晚,不用开天眼,也能看到酒肆内跳着胡旋的山魈,老板娘是一只黑猫,街边缩成一团小憩的是一只狗精……可蓝月儿已经无心捉妖了,她疾步赶往明崇俨的府邸,像一只无声无息的猫,纵身跃入了高墙内。

侍女们忙碌地往一个巨大的木桶中倒着热水,又加了一些芬芳去污的香草,这才逐一离去,最后只余一名侍女伺候主人沐浴。

蓝月儿一个手刀敲在侍女脑后,她立刻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蓝月儿拖着她的腿躲到帘子后,飞快换上侍女的长裙一声不吭地垂首站在屏风侧。

赤着双脚的明崇俨缓缓走了进来,瞄了侍女一眼,展开双臂,静静等着。

蓝月儿恍然大悟,立刻上前轻手轻脚解下他腰间的蹀躞带,脱去外衣,搭在屏风上,后面的一切都是涨红着小脸闭着眼进行的。

明崇俨坐在木桶中,雾气氤氲了他的脸,那双眼睛似乎带着笑,转了个身,背对着蓝月儿。

她瞪大眼,越凑越近,被她搓得通红的后背肌肉虬结,背心处隐约有一条不起眼的红线,像一道还未痊愈的伤口。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你在看什么?”

蓝月儿头也不抬,用指尖抹了抹那道红线,的确有突出的疤痕,脱口道:“我在看妖线。”

“什么妖线?”

“我师父曾经教过我们,如果妖怪侵蚀了人的身体,那人的背后会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你见过蝉脱壳吗?如果人的身体没用了,妖怪就会从那道缝中离开……”

“哦?是这样吗?”那条疤痕四周的肌肉突然波浪一般涌动起来,伴随着明崇俨的心跳声缓缓张开,整个背脊像被大刀劈了一样,缓缓分成了两半,没有鲜血涌出,只看得到没有血色的肌肉……

“啊——”蓝月儿一步蹿出老远,手摸向腰间的宝贝,却发现触手所及竟是光滑的裙摆,糟了!她的捉妖工具还在衣服堆里。

门“哐当”一声被疾风关死,她一头撞在了门上,想要去拿帘子后的捆仙索,却被脚下碍事的长裙绊了一跤,摔下去时发出了难听的“嗤啦”声,披帛与纱衣生生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蓝月儿又急又恼,红着脸颓然地趴在地上。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触到她的胳膊时,那冰凉感让蓝月儿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的手,怎么这样冷?!

明崇俨感觉到了她的战栗,立刻松开了手:“我是蛇,冬日寒冷,如果不用热水沐浴很容易就会睡着。倒是你,怎么吓成了这样,不是猎妖师吗?”

他从帘子后提着她的蹀躞带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了一枚腰牌上:“之前你打蝙蝠精的时候很厉害嘛,怎么一听我是蛇,就害怕了?”

“我才不怕你!”蓝月儿抱着自己的衣服,躲在屏风后,飞快换好,把蹀躞带抢回来系在腰间,手里已经握住了捆仙索。

“你的捆仙索捆捆蝙蝠精差不多,可捆不住我,建议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明崇俨看穿了蓝月儿的把戏,抱着双臂笑道,“如果不是我愿意,会让你看到妖线?从我踏进来那一刻,就知道你是谁了。我不是说过后会有期吗?”

蓝月儿倚着门,看不透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家伙,只得开门见山问道:“你对太子殿下施了什么法术,这几日他总是头疼。”

“那个暴躁的李贤?还需要我施什么法术,他自己心结难开,思虑过多,以致头疼难忍,与他父皇一个毛病。”明崇俨坐在榻上,翘着腿一脸嘲讽。

“他说你在梦里害他!”

明崇俨冷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怕我,自然会梦到我。”

蓝月儿哑口,颓然地打开门走了出去。原来一切,都是贤自己的毛病。

“让他别与天后斗了,他哪里是天后的对手。”明崇俨盯着蓝月儿的背影忠告道。

蓝月儿回头,诧异地看了明崇俨一眼,目光中带着怀疑的审视。

明崇俨别开脸:“你以为我是为了他吗?我是为了你,我担心太子府出事,你也人头难保!”

突然,他以闪电般的速度移到了蓝月儿身边,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啄,戏谑道:“怎么?还未想起我是谁?”

蓝月儿捂着脸,退后一步大喝道:“我……我知道你是明崇俨,之前的上元灯节我们见过!在……长安。”

明崇俨再度拦住了她的去路,歪着头,一双细长的眼睛怔怔盯着她:“不,更早以前。”

她拂开他的手,恼道:“更早以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顺势扼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不,你认识。我们几百年前就认识了……”

她飞快挣开,步步后退,眼中满是不解:“你……你说什么?几百年前?”

他把她散落的发丝挽在耳后,弯腰凑近,热气腾在她的耳边,呵气如兰:“你呀,与从前一样傻。”

05

“殿下,明崇俨没有对你施厌胜之术,也没有在梦中害你。”蓝月儿坐在榻边,握着贤冰凉的手。这触觉又让她想起了明崇俨的皮肤,也是这样冰,这样凉。

贤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咬牙道:“我不信!那个术士……千方百计害我!现在连你都信他了!”

赵道生看蓝月儿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

“明崇俨让你不要与天后置气了,你斗不过她的。殿下忧思过度,这是心病。”蓝月儿终究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贤死死瞪着蓝月儿,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像沙哑的乌鸦在嘎嘎惨叫,垂下头的贤嘴角已经溢出了一缕血丝。

“说来说去,还是让我放弃……蓝月儿,连你也当起说客来了吗?我是太子监国,我是大唐未来的皇帝,你们却让我放弃与母后争夺权势……她是个女人啊!未来,她也只是太后!咳咳咳……”贤凶猛地咳嗽起来,眼中的戾气喷涌而出,“蓝月儿,你变了。过去,你是我童年的玩伴,我的挚友,我的妹妹,我的守护者……如今,你是一个可耻的说客!你是我母后的帮凶!连你也想害我!”

“殿下,我没有!”蓝月儿红着眼圈跪在地上,这一刻,她后悔自己当初没有与师父一同离开,可师父说,她等的人还未到来,所以她不能走。等她了结了一切,师徒二人自然会再相见。

如今的她,深陷权势斗争的旋涡,再不能置身事外。

贤深吸了一口气,赵道生将一把长剑送到了贤的面前,贤哐当一声把长剑丢在了地上,声音充满了阴谋:“那好,证明你忠诚的时候到了。蓝月儿,杀了明崇俨,我就相信你。来日我登基,一定会重重赏你,封你做三品女官!”

蓝月儿拾起这把沉重的宝剑,摇摇晃晃站起来,悲悯地看了贤一眼:“好,如果我杀了他,殿下就让我离开太子府。”

贤眯着双眼,犹豫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明崇俨的府中安静得不可思议,蓝月儿如入无人之境,踏入院中看到明崇俨正对着月光独饮。

他旋转着手中的夜光杯,低声道:“这么快?一起喝一杯吧,这是天后御赐的西域美酒。我与人喝酒已经是好多年前了,那是个在长安街头摆卦摊的老头儿,他养了一荷塘的金色鲤鱼……一场雨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蓝月儿把剑横在石桌上,一口饮尽明崇俨递来的酒,一股甘甜带着芬芳滚入了喉间,只余淡淡的辛辣灼烧着舌头。

她背对着月亮,像一道剪影粘在浑圆的月亮中,逆着光的身体被月光轻轻包裹着,这一刻,明崇俨看着她,呆住了笑容。

“真奇怪,你一点都没变。小仙女也好,小人儿也好,说话的语气、表情、动作……还是透着一股天真的傻劲儿。”

明崇俨抬起手,轻轻摸索着她的脸颊:“那时候,你的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红痣,你变成人了,唯一缺的就是那颗小红痣……”

那一日,他在山中闲逛,却发现自己的地盘上来了一位迷路的小仙女,她穿着雪白的衣裙,茫然地站在树林中,仰望着天空,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我终于下凡啦!”

他施施然走过去,打量着这个个头矮小,只够自己吃一口的小仙女,她瞪大眼好奇地看着他,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她的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你是妖怪?”

他点点头,琢磨着怎么吃才好,她却轻飘飘连跑带飞地冲了过来,仰着头,笑眯眯地望着他。

“这是什么地方?”

他别开脸,不喜欢这个脑袋有些秀逗的小家伙凑太近,闷声道:“巨蚺山。”

“这山中有大蛇吗?”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神仙都这么蠢吗?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不是说神仙私自下凡会受罚吗?

小仙女倒也实诚:“月老参加仙宫盛宴了,我就从一口缸里偷偷钻下来了。那口缸可以看到凡间的一切!”

“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月亮?”他发现了她的小秘密。

“因为月光照得到的地方,神仙全都看得见!我站在月光下,一定会被月老发现的!”她一脸认真地躲在阴影处。

“……”这也太扯了吧,他突然有种想要大笑的冲动。

她抬起手臂,轻轻一跃,飞上了树梢,坐在上面轻轻晃动着脚丫子,轻纱裙摆在夜风中飞舞着。月亮藏在了云层中,世界一片昏暗,可是她的身上一直散发着淡淡的微光,让他想起了山中一种尾巴会发光的小虫子,一闪一闪的光是那么的柔和美丽。

“我的仙宫特别小,不要以为神仙都是豪宅大院住着,我的院子里只有一棵大大的月桂树,周围全是一片片的云,除了那轮大大的月亮,我什么都看不到。更别说去参加什么仙宫盛宴了,要排得上名号的神仙才能去!我……拿号拿了两百年了,最末桌还没轮到我。不过我师父倒是经常去。”

他轻轻一跳,也上了树梢,坐在她对面的大树上,有些好奇:“神仙都当得这么寒酸,我们妖怪大鱼大肉算是不错了。不过倒是真想见识一下仙宫盛宴是个什么模样。你师父是谁?”

她仰着头,一脸骄傲的样子:“我师父就是掌管红尘万千男女姻缘的月老是也!”

“你师父倒算还听说过,那你是谁?”

她嘟着嘴,“大家都叫我小月仙,我的工作就是帮助师父整理月桂树上的红线和姻缘牌,无聊死了。”

他还真没听过她的名号,不过倒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小月仙,听说吃了神仙的肉便可长生不老,得道升仙,是真的?”

她身体一僵,瞪着双眼,怒目相视:“如果真的是那样,神仙早就被吃光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吃吃肉就可长生,想得倒是美!”

他哈哈大笑起来:“看你吓成这样,一定就是真的咯?”

她咽了一口唾沫,吼道:“死妖怪,你不要太过分哦!”

……

蓝月儿的记忆一片空白,只有残缺的梦境印证了明崇俨的话,他叫她——小月仙。

一字一顿,像重锤,一下下敲击着她的心。

“为什么,我却什么都记不起来。我经常做一个梦,可是我却想不起来梦中的人是谁,他长得什么模样,我只记得一个人唤我……小月仙。”蓝月儿怔怔望着明崇俨。

明崇俨叹了一口气:“从那以后,你经常来山中找我,可是天上一日,世上一年,你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苦了吧。”

“为什么,我却记不起来呢?”蓝月儿还是很茫然。

明崇俨有些急了:“可是我渡了天劫以后,你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了,我也没办法到天上去找你……我以为你忘记了我。上元灯节,我在长安遇见你,这才明白,原来你已经下凡了。你记得自己是怎么被贬下凡的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蓝月儿对记忆无能为力。

“不要离开我好吗?我好容易才找到你。”明崇俨望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不要再回到天庭了,留在我身边……”

她眨眨干涩的双眼:“可是……我想不太起来了,你确定我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吗?”

明崇俨嘴角扬起笑容:“当然,因为仙珠还在你的身体里。让你留在凡间的唯一方法,就是把你的仙珠拿出来!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蓝月儿的眼中充满了不确定的怀疑,她始终觉得某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却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下凡……仙珠……几百年前的相遇……

“你今夜是来杀我的吧。”明崇俨拔出长剑,塞入蓝月儿手中,身子猛地往前一倾,锋利的宝剑狠狠刺入了他的肩头,飞溅的鲜血冰凉地落在了她的皮肤上。

“这样……你总相信我了吧……”明崇俨喘着粗气,脸色苍白。

一个黑影立在墙头,大喊了一声:“明崇俨——”

蓝月儿回头一看,赫然是一身黑衣打扮的赵道生!

“小心——”她的话音还未落下,赵道生已经飞身而下,长剑贯穿了明崇俨的小腹。

府中的侍卫已被惊动了,规矩的脚步声自远而近,赵道生早已逃之夭夭,明崇俨扶着石桌将蓝月儿猛地一推:“快走,被抓住就麻烦了——”

蓝月儿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他送到了高墙上,她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明崇俨,纵身跃入了黑暗中。

蓝月儿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太子府,贤十分高兴,赵道生那张粉脸更是兴奋得无以言表,他告诉了贤蓝月儿的忠心,说如果不是她先一剑刺伤了明崇俨,只怕自己也不能得逞。

贤一扫病气,高兴地望着蓝月儿:“谢谢你。”

果不其然,很快,有人来密报,说明崇俨死了,是被偷盗的贼人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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