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7-04 09:06:36
期待许久的哨鹿终于开始了，雅尔斯人兵分四路，其中三路人马带着狗，拉开距离吹响哨子，呐喊着驱赶鹿群向南跑。另一路人马带着标枪、绳套，埋伏在河滩附近，只等鹿群被赶到开阔的河滩，就投出标枪。
猎人是最了解猎物的，他们故意将鹿群撵向榛树丛。榛树是大灌木，长得密密实实，鹿进了榛树丛，被枝条缠住，行动不便，甚至会有雄鹿让树枝挂着鹿角，这样就可以抓活的了。抬着一点儿伤都没有的活鹿，往河上滩一甩，那感觉，牛！
首领萨力布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他有条不紊地用哨子控制着猎人前进的速度，既不让鹿群突围，也不让鹿散开乱跑，重要的是，让鹿全按照他的意图进了榛树丛。萨力布的哨子能与鹿流，一会儿给鹿群稳定的信息，一会儿又让它们紧张起来——猎手与鹿，全在哨子的指挥之下。
胜利、喜悦、在领导和邻居面前的荣耀越来越近了，萨力布得意极了。突然，一个猎手大叫：“不好！”猎人们一看，真的坏了，群鹿并没有让树枝缠住，而是一个接一个顺利地穿过榛树丛，一会儿就不见了。萨力布大叫：“坏了，碰上了黠鹿！”鹿是最温和、最孱弱的动物，可是，鹿的危机意识也最强，逃生的本领非常惊人。这群鹿一定有一头杰出的首领，也就是猎人所说的黠鹿。
猎人们一齐冲到近前，几乎同时“啊”的一声大叫。他们看到，榛树丛中有一条细细的小道，鹿就是从这条小道跑的。原来，这群鹿早有准备，在这一带的榛树丛中踩出了小道，以备危险时逃脱之用。小道弯弯细细，树枝扫着人脸，想跑快是不可能的，但狗却可以跑在人的前面，萨力布喝令：“放狗！”
追了一会儿，只听前面狗汪汪乱叫，奔到跟前，萨力布与猎手们又大吃一惊。一头体形巨大的雄鹿，长角别在树枝上，身体横在小道上，四蹄乱蹬乱踢，将小道封得死死的，就是狗也休想钻过去，只能冲着雄鹿乱叫。萨力布脸气白了，马上用哨声通知另外两路合围猎人：立即散开，不要让鹿群突围！
那头雄鹿依然在踢着蹬着，猎人们拔出了短刀。孟二愣性子急，骂道：“一个鹿，还这么横！”说着看准鹿脖子，上去就是一刀。鹿血一下子喷了孟二愣一脸，他顾不得这些，袖子一抹，“嗨”的一声，将那雄鹿掀到边上，人和狗一个接一个顺小路追杀过去。
刚刚跑了小半里路，孟二愣“妈呀”一声叫，众人惊呆了，又是一头大角雄鹿，又是将角挂在树枝上，堵住了去路。孟二愣眼睛红了，短刀对准那该死的鹿角，想砍了鹿角，拖开雄鹿，雄鹿用力一挣，只听得“咔嚓”一声，鹿角折断，鲜红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孟二愣的短刀又对准那头雄鹿的喉管时，萨力布喝道：“住手，你懂个屁！”这时，远处传来哨声：鹿群在猎人拉开散兵线前，已经突围。萨力布长叹一口气，蹲在了地上。众人说：“村长，为啥不追上去？”萨力布苦笑道：“追？追个屁，早跑远了！”
胜利、喜悦、在领导和邻居面前的荣耀瞬间化为乌有，看着这头挡道的雄鹿，猎人们怒火中烧，咬牙切齿，一把把短刀对准了它，恨不得一下子剁碎了这个大坏蛋。萨力布伸手挡住众人，自己拔出刀子。猎手们叫：“对对对，让村长亲自动手！”
萨力布吼道：“闪开！”众人闪开。萨力布又吼：“退！”众人后退。萨力布大叫：“远远的！”众人委委屈屈地走远了。萨力布又叫：“都给我下山！”猎手们全蒙了。
只见萨力布钻进树丛，抓了一把草叶子，揉碎了糊在流血的鹿角上，然后一刀一刀砍着树枝。雄鹿用蹄子蹬他前胸，踢他小腹，他却是一脸的平静。萨力布最后猛砍一刀，树枝断了，雄鹿从树枝上落下，摔到了地上。
雄鹿躺在地上，却没有逃走的意思。它看着萨力布，看着白晃晃的刀子，没有恐惧，没有惊慌，那意思是：下手吧，我已经等够了。萨力布收了刀子，后退几步，看着雄鹿，却说：“走吧，没你的事了。”
雄鹿站了起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进林中。猎手们忽然觉得，自己全成了雄鹿的猎物，全被雄鹿征服了。
社长见他们两手空空，忍不住大骂：“怎么整的？你个老猎手，你个萨力布！”萨力布回道：“你懂个屁！那是鹿吗？”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哨鹿了，这是最后一次。
晚上，猎手们到萨力布家看望他。老萨力布一个人喝着闷酒，看见来人，眼泪一串一串落了下来：“早先听我爷爷说过，有这么一种黠鹿，是鹿里头的神啊！咱们伤了鹿神，是造了孽啊！”
这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狍子、兔子吃不着草，饿死无数。雅尔斯人将羊草、豆饼拉到山上，挂在矮树枝上，让鹿来吃。后来这就成了规矩，雪一大，村民们就挂草料给鹿群，没人再伤鹿了。
1962年，雅尔斯屯让山洪围成了个小岛，水上了锅台，再涨，人就成鱼了。这时，一群鹿从水中走来，水深，它们就游，到水浅的地方就站下。人们看得清楚，有鹿站的地方，就是可以涉水的地方。于是，一屯老小按照鹿的指引走出了屯子。
这时，人们又想起了老萨力布的话：那是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