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探玉

缅甸不买翠，新疆不买玉。此乃至理名言。

在上海登机的时候，心里就盘算着行程，努力挤出海绵里的水，争取多一点时间，好好逛逛乌鲁木齐的玉器市场。临行前，摘除了几乎从不离身的玉器。惟独颈中换上一件红皮白玉蛟龙盘葫芦老件，皮带上空空如也，连手串也换成了橄榄核雕。我觉得这样的谦虚是必须的，毕竟是去新疆啊！琳琅满目地去，显得反而小气了。我知道，谦虚的背后有心虚的成分。与其虚张声势，不如虚伪地谦虚着好。

乌鲁木齐的气温超过摄氏零上40度了。我放下行囊，动身寻访玉器市场。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向司机打听可有好的去处。他说市中心广场边就有两家，在乌市挺著名的。我听了满心欢喜，预感到这里玉文化的浓郁气氛，如同这里八月的气温。车子刚开出不足千米，赫然望见路边一幢崭新的朱红色仿古建筑，堂皇的招牌上写着金字“新疆和田玉交易中心”，门面整洁而宽敞（图1）。惊喜打破了原本的计划，我果断招呼司机停车，喜滋滋去探访。这个交易中心分三个楼面，每层都有数十家店铺，玻璃隔打，很是气派（图2）。先在沿街的店铺中浏览一遍，货物很多，但以俄料和青海料为主，类似江南的旅游纪念品商店，标价很高。看你驻足，店员也热情，会主动搭讪，请你取出来欣赏，并声言标签上只是“标价”而已，诚心买的话可以谈的。我对新疆本地加工玉器的水平没有切身的体会，但看这几家店铺中的货，可以断定大部分的雕琢是河南人的手法。

横竖无事，就在交易中心闲闲地逛，三个楼面转下来，暗暗吃惊：百余家店铺的货色居然大同小异！偶尔有一两家的货色略微好些，有一些和田子料的东西，价格贵得令人咋舌。在一家店铺的柜台中看见一件和田子料的一手件，盈盈一握，白度已经很高，略带一点金黄色的皮沁，雕刻成布袋罗汉，工也算精细，但开相和衣褶偶有比例失调，线条也有拖泥带水的地方，抛光也嫌太硬，玻璃光刺眼，显然是河南人仿的苏州工。尤可惜的是罗汉的背面有两条隔。取出来拿在手上把玩，大小恰适中，一看标价，吓一跳：八万八！这样的东西在苏州，甚至上海的成交价都不太可能超过一万，合理的价位是在8000左右。若花近万元买件新东西，不完美我是不可能动心的。问店主最低多少，她说不能低于七折的。在一个维族青年开的玉料店铺中，却看到了几块成色很好的和田子料原料，有的白度高，有的皮沁好，看了动心，问价格，依然远远超出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我不晓得是我跟不上市场行情了，还是他漫天开价――我也只是随口问问，一边问价格一边称赞他的货色好。他很开心――这是市场的一般规律，顾客如果称赞东西说明根本没有购买的意图，如果顾客开始挑剔毛病，说明心里在盘算如何还价了。他柜台中有一串八粒小子料手串，未雕琢，每粒不过半节小手指大小，都带点皮，有两三粒的白度可以，青年开价6000元，他说不能低于4500元的了。看得出，他说的是真心话。这样的小子料，前三年在苏州买原料玩的时候，不过数十元一粒，这样一串的身价不能超过800元的。如果考虑近年玉料的涨价因素在内，现在江南的价格也超不过2500元。

新疆产玉，玉料的价格却比苏州、上海、扬州贵很多，我无法从价值规律来解释这个怪现象。以前也碰到过江南的朋友特意去新疆购买玉器，他们特意找了当地行内的朋友引路，结果买回来的玉器要么干脆东西不好，要么远远比在当地买昂贵许多。本来我一直疑心他们在新疆找的朋友是否可靠，现在看来，不是朋友有问题，是市场有问题。失望地从交易中心出来，已经是下午五六点的光景，太阳依然灿烂，如内地三四点的样子，气温虽高却不显得闷热。我喜欢乌鲁木齐的天气，缓缓步行着去市中心的广场。一眼就看见了出租车司机介绍的那家玉器店铺，单间门面并不很大，走进去看看，货色实在少的可怜，专业水准尚低于交易中心的店铺，益加失望。瞥见旁边有家小吃店，走了不少的路，饕餮指动，点了羊肉串、鲜酸奶和羊肉炒河粉，吃得颇舒畅。

第二天溜号继续探玉。好在乌鲁木齐的大马路两边各种玉器店铺层出不穷，每走过一段就可以发现有一家，转进去看看，依然是失望。走在人民路上，望见好高大的一幢高楼，上面有一个硕大而鲜红的“藏”字，招牌名曰“中亚收藏品交流中心”，真真好大气派！（图3）提起劲头奔进去看，是新开的市场，有的店铺正在装修，已经开张的店铺与交易中心的并无二致。我是彻底灰了心，放弃了寻访的念头，不如找个书店看书――一位妇女手一指，前面就是新华书店。将要到达乌鲁木齐新华书店的时候，又是一家玉器店铺，门面与其他店相似，并不见得大：和合玉器（图4）。

站在门外想了一下，要不要再进去呢，还是进去看看吧。店员看见顾客推门，规范而热情地招呼，这样的热情我不太适应，我说我只是随便看看的，你们请便。那位女经理好漂亮。她还是给我做了简单的介绍，和合玉器是连锁店，做的是品牌营销。这家店的货色令人眼目一亮，可谓琳琅满目，以镶金小件为特色，玉器的雕琢极其讲究，虽极小的物件也不苟且，选料也精，绝大多数都是和田子料，她说东西都是送到上海和苏州加工的。成本高是必然的，但标价超级“高”，既然是品牌销售，也就说不得了。她告诉我自治区政府旁边还有家店面，有时间请去光临。我果真听了她的话，居然就去看了。货色的品质和价格确实做到了整齐划一（图5）。但这样的玉器在上海和苏州很常见，既然常见价格，自然也有差别了。

在乌鲁木齐走走停停看看，难得询问价位，没有还过一次价，我竟然成了抠门的人。在国际大巴扎的集市上，看着摊主举着青海料的件头和《宝石鉴定证书》，叫着“羊脂玉”，20块30块钱地侃着价。侃急了，就讲开了河南话，很有意思。我又分别去了自治区博物馆门前和丝绸之路博物馆楼上的自治区文物商店，没看见什么像样的老玉，只在一家卖古董的小店柜台里，在新旧芜杂的物品中看见一枚清代的青白玉素扳指还有点意思，老板开价1000元，与江南古董店价格一样，看了看，挺润，也就放下了。自治区博物馆馆藏文物中，北朝和晋唐的写经是真好，元代回鹘文的刻经名贵，楼兰的干尸总算是亲眼看到了，玉器却没几件，四五件玉雕赏瓶算不错，细一看，下面树着牌子――“北京故宫调拨”。新疆历来只是产玉的地方，不是玉器的消费所在。其玉器的价格，我只能用“非理性”来归纳。

临登机前，我在乌鲁木齐机场看到新疆人民出版社的《中国和阗玉》，这书1994年第一次印刷，是讲玉料最权威的著作。我找了12年。我买到的是今年5月份重新印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