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斩后奏”孝爹娘

人到中年，渐渐变得越发怀旧起来。前不久，趁“五一”小长假，我和战友大发一拍即合，说什么也要到我们当年当兵的地方――丹东去看一看。名义上是旅游，其实无非是想了却一下自己内心深处对那段已无法重来的青春岁月的追思与惦念。临动身时，我特意给一直住在郊区老家的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我要出趟门，问他们想要什么东西，我好买回来。父亲洪亮的嗓门儿，立刻就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啥也不缺，啥也不用买，你自己平平安安地回来就中。”

父亲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大发冷不丁地说道：“你这是貌似孝顺，也就是伪孝。”

“此话怎讲？”我禁不住一头雾水。

“明知老人不会说出要什么，你却还要明知故问，这不是伪孝，又是什么？”大发很正色地接着说：“自己的爹娘，到底喜欢什么，你不会说不知道吧，要真有那份孝心，直接买下来送过去就行了，干吗非得请示，非要去问哪？”

听大发这么一说，我顿时羞红了脸。回想自己自打结婚成家，另立门户，至今也已近二十年了。二十年中，每次回家看父母之前，我都要打个电话问一下，诸如，家里都缺啥呀？你们想吃点啥呀？我正好捎过去。可每次得到的都是清一色的回答：“家里啥都有，啥也不缺，啥也别买啊，回来吃饭就行。”于是，我也就果真很“听话”地两手空空，乐颠颠地肩膀上顶个大脑袋，回家去吃饭。虽然明明知道每次打电话请示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答，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打，好像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或者是一种必须有的程序。似乎只有经过这样的“一问一答”，心里才会踏实一些，从而使回家的脚步变得更加“从容”。然而，却从未真正认真地想过，父母真的是啥都有，啥也不缺吗？大发的这一点拨，于我犹如醍醐灌顶，不由又想起，每次回家吃饭，饭桌上永远都有一两个我最爱吃的菜，可是父母却从来不曾问过我到底爱吃啥，因为，我是他们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所有的喜好他们都了如指掌，又何需问呢？

当然，因为老是空手回家，心里也觉得不得劲儿，所以隔三差五便会硬塞给父母一些钱，以求心安，并说：想买啥就自己买吧。可是，却从未想过，这些钱父母真就花在了他们自己身上吗？

这样地自责着，便越发觉得战友大发简直就是一个大智通禅的大师，我忍不住笑着给了他一拳：“你这家伙，深藏不露啊，干吗不早点点拨我！”

“现在也不迟啊！善哉、善哉！”大发眯起一双小眼，还真有点大师讲禅的韵味。

三天后，我和大发从丹东回来，第一站我就先来到了父母家里。这一回，我破天荒地没有提前请示，自作主张给父亲买了两瓶地地道道的“东北人参酒”、一盒极品“铁观音”，外加一套喝功夫茶专用的紫砂茶具。父亲干了三十多年的村支书，在村里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不吸烟，但喜欢整两口小酒，喝点茶，而且对酒具、茶具颇为讲究。所以，我这也是投其所好。母亲平日里除了伺候父亲的一日三餐，闲暇时，喜欢剪纸，所以我这回特意从书店买了一本《剪纸大全》，外加一把专用小剪刀。

二老见了，果然喜出望外，但随后又拉下脸来，埋怨我：“买这些玩意干啥，就知道乱花钱。”但我却分明从父亲爱不释手地把玩那个紫砂壶的神情上，窥到了几丝满足和得意。

晚饭后，我躺在里屋的土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听到了老两口在外屋嘁嘁喳喳地唠嗑，父亲说：“这好茶配好壶，就是味儿正，我早就想买一套，省得老乡长直冲我显摆，可每次进城一问价钱，马上又舍不得了。这臭小子，算他有良心！”“是啊！我也正愁哪，老剪那些大公鸡、小老虎啥的，都腻歪了，这回好了，这么厚一大本，可有的剪了，还有这剪刀，就是好用。唉！就是这些玩意儿好是好，可得花多少钱呀！我听媳妇说，孩子的房贷还没还满哪！唉！”“花点就花点吧，咱也享受一把，反正他平时给咱的那些钱，咱都给他存着哪！到时候，一起给他们就是了……”

听着，听着，我已禁不住泪流满面。

那个晚上，躺在母亲特意为我晒好的被窝里，满满的都是阳光和爱的味道。我感动地想，感谢大发的及时点拨，使我在父母的有生之年得以顿悟：为人子女，欲行孝，莫要问，倘若真有那份孝心，就尽管“先斩后奏”好了。

（摘自《家庭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