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废弃的生命

去电影院,"客满"了,只好去别的地方;但当这个星球挂出了

"客满"通知时,能去哪里?

冷战时期一位在美国国防部工作的国家精英,他的专业和特长是如何对付共产主义国家,但冷战结束了,他失业了。他发现,他成了一个过时的人,在社会上什么也不会,失去了一切。全世界的冷漠眼神将他边缘化,他被扔进了垃圾桶。他处处碰壁,于是他开始报复社会。最后当警察逮捕他的时候,他突然问道:"我难道是个坏人吗?"

面对注定被废弃的命运,没人在乎他的生死,就像他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他认为自己只有两个选择:毫无价值地死去,或者用极端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就如婴孩用大哭大闹来提醒父母关注自己的存在一般。他选择了后者。

为什么一个想有价值有尊严活着的人,要选择一条错误的路?难道是正确的路上走的人太多,他挤不进去?

这是美国电影《城市英雄》讲述的故事。看看最近的新闻:一个大学生失业,为回家乡看生病的老父,抢劫了4块钱和一瓶矿泉水,被抓;有人在网上拍卖自己的人生;有人在网上以18元/斤的价格,出卖自己未来若干年的"使用权";中国农民工失业2000万;多数欧洲人认为失业移民应返回自己的国家;国际工会联盟预测,全球失业人员总数将远超5000万……

这是一个拥挤的世界。去电影院,"客满"了,只好去别的地方;但当这个星球挂出了"客满"通知时,人能去哪里?活在"地球村"里,人们已找不到外部的、隐蔽的空间去逃避和躲藏。

鲍曼被称为当今最伟大的社会学家,在80岁的时候,他没趁着迟暮的清闲时光,记录自己的或比自己还要老的老头的故事,而是沉思:为什么一种出自人类理性与乐观规划的社会架构总是走向它的反面?我们对于世界的展望出了什么问题?他关注起"被废弃的生命"这个现象。

他发现,对"人类废品"的制造--或者更准确地说,对废弃的生命,对移民、难民和其他被逐者这些"冗余"人口的制造--是追求现代化下的世界经济新秩序不可避免的不人道的结果:越来越多的人被剥夺了其无论从生物上还是从社会文化意义上都曾经有效的生存手段。世界上的东西被分成了"举足轻重"和"无足轻重"的,"有用的"和"无用的"。

被宣布为是过剩的人,表示你已经被当作废品处理,因为你是可以被处理的人,就像无法再次利用的空塑料瓶,一次性注射器,没人买的商品,或者因为不合标准或污染而被质量检查人员从生产线上丢弃的产品。

我们必须面对这样一个现实:现代化已经扩展到这个星球最遥远的角落,世界各处都在制造"多余人口",所有的地区都不得不承担现代性在全球胜利的后果。现代性的全球扩展使越来越多的人被剥夺了足以生存的方式,但是地球上能容纳这些人的地方正在飞速减少。当地球再也没有殖民地可以开发利用来安置成为废弃物的人类时,我们将看到什么?

每个人都必须自己证明自身存在的交换价值。于是,人与人失去了相互依傍的纽带,每一个单独的肉体存在成为社会焦虑的直接发泄对象,导致人类社会各种对立冲突。对于他人的责任感迅速钝化,成为每个个体必须独自面对的无法规避的重重道德困境。在当下,并不是任何一个"他者"在形成对"我们"的威胁,而是一种普遍的"安全恐慌"。

当鲍曼注视着那些被废弃生命的眼神时,他给自己也给世界提了一个问题,"是否包含/排斥游戏是人类进行其日常生活的唯一方式?同时,作为其结果,这种游戏是否是我们所共有的世界唯一能想象到的--被给予的--形式?"他没有给出答案,也没人回答他。

世界如此糟糕,难道不是走错了路?是不是该走到正确的路上,做正确的事了?全球的各界精英每年会聚集到达沃斯,最有影响力的政治领袖会聚集到20国集团峰会,他们能光想着眼前的问题吗?财富和权力决定的不仅是经济,还有价值观和前进的方向,就其影响力来说,它们还决定着其他一切关乎到这个世界上处于活着状态的事物。他们该给世界确立一个正确的价值观了,只有那样才能给后代一个更安全、更美好的世界。只有那样,人类的传承才是可持续的、进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