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与金钱孰轻孰重

十几年前，我应邀给一家市级机关写专题片。联系我的人姓孙，三十多岁，大家叫他小孙。

片子在七月份就已完成拍摄与制作，并交付使用，但稿费却迟迟未见支付。期间，我从未打电话催促过。十一月中旬，我终于接到了小孙的电话。小孙问我在哪里？我说在莲湖公园旁的一家民营医院里――这家医院的老板是我的好友，他无偿借给我一间办公室，作为写作与待客的场所――小孙说自己正在单位的财务室里替我领取稿费。

小孙特意问道：老哥，是两千元吧？我回答：是的，是两千。

一个小时后，小孙给我送来了稿费。此时，我正坐在办公室里，与几位朋友闲聊。一番寒暄之后，小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信封上，用铅笔草写着“2000元”的字样。小孙把信封往我面前推了推，说：总共两千，老哥你数数吧！我说：数什么呀，还能不放心你？

小孙是一个精干而聪颖的小伙子，长相俊雅，与我相识结交多年，算得上是我的老朋友了。小孙在单位分管宣传，制作专题片之类的活计，全归他负责联络。经他邀约，我为他单位写过多部电视片。

我让小孙坐下喝茶，小孙谢绝了。他说他还有别的事，得马上离开。小孙走后，我抽出信封里的钱，一清点，只有一千五。

在场的朋友沸腾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了这件事。

朋友甲很是激愤，说：肯定是小孙自己拿走了那五百元！这个小孙，太不像话了，咋能这样做人？

朋友乙附和说：安老师，你现在就给小孙打电话，要那五百元，不要白不要。信封里是两千还是一千五，我们都看得清楚，都能替你作证。

朋友丙接过话茬说：你给他打电话，现在就打，直接问他咋回事，两千元变成了一千五，这不是耍人吗？

朋友丁感叹道：安老师你咋能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如果是我，我一脚就把他踢出朋友圈。

我安抚着诸位友人，说：小事一桩，小事一桩，不就是五百元吗？不要上纲上线！哪能为追要区区的五百元，得罪朋友？

朋友甲说：这样的人你还想着继续和他做朋友？五百元不多，但能看出小孙人品不咋样！

朋友乙说：五百元咋啦？五百元难道不是钱？五百元难道不是劳动所得？安老师你就是太软弱了，步步退让，人家欺负了你，你还在替人家打圆场。

朋友丙站起来，来到桌旁，抓起电话，说：安老师你说小孙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给他打，我要让他知道他这样做是不道德的，至少让他不要把你当傻子。

我夺过话筒，放回原位，并用一只手紧紧地扼住话筒，不允许他给小孙拨打电话。等稍稍风平浪静，我慢条斯理地说：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五百元重要，还是朋友重要？

短暂的沉默，无人应答。

我继续说：我不傻，我在算大账。我知道，一个朋友，其价值，远远不是五百元可以比拟的，我哪能为了五百元而丢掉十几年的朋友呢？即使在五百万和朋友之间进行选择，我宁愿丢弃五百万，也不愿意失去朋友。我明白，友谊无价，巨款可以买来别墅，却未必能买来朋友。再说了，即使小孙拿了这五百元，也没有关系，说明他有可能正缺钱。那五百元，权当我给他的感谢费。我们考虑问题，如果能换个角度，心中的一切疙瘩都会平复。比如这件事，我就是这样想的：因为小孙，我得到了一千五百元，因此很感激小孙；而不是：因为小孙，我失去了五百元，因此很痛恨小孙。

我的一席话，浇灭了所有熊熊燃烧的火焰，令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多年以后，再回忆起这段往事，我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何等明智和正确。小孙和我依然是好朋友，直至现在，他还不时邀我给他单位写电视片，让我赚取着那一笔笔的小钱。

（据《渤海早报》安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