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记忆可以操控

在1984年9月9日凌晨，一名歹徒闯入了M夫人的家中，想要行凶，但在M夫人的家人惊醒后逃走了。事后，M夫人向警方描述歹徒的样子：黑人，170磅，5英尺7英寸至5英尺9英寸高，留着小辫，戴蓝色棒球帽。随后，警方在附近发现了一名接近M夫人形容的可疑男子约瑟夫・佩斯利。佩斯利说自己的车坏了，但M夫人却指正是佩斯利袭击了她。

几个月后，佩斯利受审。为他辩护的是华盛顿大学的记忆科学家伊丽莎白・勒夫塔斯。她在对法官提供证言时表示，根据自己的研究，证明人们的记忆很容易出现偏差。最后，佩斯利被无罪释放。

记忆真的就那么不靠谱吗？记忆为什么会出现偏差？记忆可以控吗？

不靠谱的记忆

2013年，《自然》杂志介绍了勒夫塔斯的研究。她发现，人的记忆非常不可靠。压力、恐惧、暗示，甚至是法官或警察的提问方式，都有可能改变证人的记忆。在她和其他科学家的建议下，美国的司法系统已经大幅下降了证人证词的权重，改用一种更客观的物证，比如DNA检测。

记忆脆弱的原因也许是记忆过程非常复杂，需要在感知后，形成短期记忆，再转为长期记忆，然后回想提取记忆，联系感情等一系列过程。如果一个过程出了问题，记忆就可能出错。在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中，异常的病变损坏了海马体，这让病人难以形成新的记忆。而我们时常会遇到的“明明记得，但却就是想不起来”的情况，就是记忆的提取过程出了问题。

大多数时候，人们都想有好记性――最好能记住所有东西，而且永远不会遗忘。不过，这点很难做到。有的时候，伴随记忆的是难以承受的创伤。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PTSD）患者在遭遇悲剧后，无法解脱，日常生活受到严重的困扰。

其实，心理医生在面对PTSD患者时，也是通过减弱他们记忆的方式治疗。不过和做手术取出肿瘤，或者吃抗生素治疗感染相比，通过对话这样的心理治疗的方式仍然相对间接。这是因为现在我们对记忆和遗忘的精确机理仍然缺乏了解。

记忆可以控

日本科学家利根川进因为免疫学的研究获得过1987年的诺贝尔奖。利根川进的实验发现，某个特定的记忆往往存储在一小群特定的神经细胞中。如果对这些细胞施加物理刺激，激活它们，就能让实验动物凭空产生和这些细胞对应的错误记忆。利根川进决定用光作为激活神经元的物理刺激。

2012年，利根川进通过实验鉴定出了小鼠记忆环境的神经元。他们发现，当小鼠探索一个新的环境时，这些神经元就会被激活。为了能够精确地控制这些细胞，利根川进和他的同事们把绿藻中的一种感光蛋白转到了小鼠的神经元里。

在准备工作完成后，研究人员开始用这些小鼠做实验。他们让小鼠在陌生的环境中探索一会儿，然后电击这些小鼠的足部，让小鼠对新环境产生恐惧的记忆。与此同时，转入的感光蛋白也被“激活”了，这些蛋白标记出了环境记忆的神经元。当用光脉冲刺激小鼠的脑部时，这些神经元就会被激活。随后，即使把小鼠放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只要用光脉冲刺激同一组细胞，也能唤起小鼠对电击的恐惧，吓得它们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这说明，通过操纵大脑，可以重新激活以前的记忆。那么，能否利用这种方法直接向大脑中植入错误的记忆呢？利根川进做了一组实验，成功地将一段错误的记忆植入了小鼠的脑子里。既然可以产生错误的记忆，那么是否可以逆转真实记忆带来的影响呢？记忆之所以能影响人，是因为它总是和情感联系在一起。对一般人来说，肉类食物中的鲜味物质（比如谷氨酸钠）会给人带来愉悦感，所以会成为美好的食物。而对于吃了腐败的肉类食品而中毒的人来说，肉食带来的是腹痛、恶心、腹泻和高烧，有些人因此一生都不愿意再吃同类食品。

利根川进团队的实验首先鉴定出了小鼠形成恐惧记忆和愉快记忆的神经元。在实验中，如果雄性小鼠被电击，就会形成恐惧的记忆;而如果和雌性小鼠在一起，就会形成愉快的记忆。当被电击过的雄性小鼠和雌性小鼠在一起时，研究人员激活了雄性小鼠对电击的记忆。结果，它们对电击的恐惧减轻了。当它们回到被电击的笼子里时，没有那么害怕了。

不过，要想应用在人类身上，科学家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除了要面对更复杂的神经结构之外，伦理和法律问题也是需要面对的。毕竟，人的记忆可能是最宝贵的隐私和精神财富。

用药物操控记忆

无论我们对修改记忆有多少反对意见，但修改记忆的药物可能已经出现，而且已经被大量使用了。心得安作为治疗高血压和控制心律过快的处方药已经被使用了很长时间。詹姆斯・布莱克早在上世纪60年代就发现了这种药物，并因此获得了1988年的诺贝尔生理医学奖。心得安的使用非常常见，小提琴手和外科医生有时候仅仅为了稳定自己的双手，都会服用这种药物。

2004年，纽约大学的亚切克・德比克发现，在给小鼠注射心得安后，它们对于恐惧的记忆变淡了。因此，科学家正在测试是否可以用心得安治疗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不过，这是否意味着那些经常服用心得安的高血压患者的记忆被修改了？他们是否会不太容易记住恐惧？答案没人知道。

对记忆的修改还可以用来治疗成瘾。巨大的愉悦感是瘾君子们对念念不忘的原因。如果可以减轻甚至抹除愉悦和之间的记忆联系，就能帮助他们从毒瘾中挣脱出来。2012年，北京大学药物依赖研究所的陆林就发现，通过记忆唤起――消退操纵模式，可以预防对成瘾性药品的依赖和复吸。

不过，这些研究并非直接修改传统意义上的记忆，只是改变记忆和情感之间的联系。剑桥大学的神经生物学家巴里・埃弗里特在评论心得安研究的时候说：“这并不意味着人们会忘记他们经历过悲剧。”只不过，他们在回忆悲剧的时候不会出现难以控制的情感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