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恐怖电影中的“诡谲”之光

[摘 要] 恐怖电影往往具有离奇怪诞的情节、阴森恐怖的场景和恐怖别致的影像，通过光怪陆离、惊险刺激的视听元素观众可以尽情地在恐怖电影中体验六神无主、魂飞魄散的感受。非理性、随意性、主观化是恐怖电影影像处理的主要特点，这一点在恐怖电影光线的设计与运用上显得尤为突出。恐怖电影中的光线呈现往往别致醒目，尤其是在光源设置、光线方向、光线形态和光线变化等方面的处理运用更加显得风格鲜明。

[关键词] 恐怖电影；光线；运用

自恐怖电影出现以来，便以其独特的魅力成为吸引观众的类型电影之一。1998年，美国恐怖片《女巫布莱尔》被称为好莱坞当年夏季票房的一颗重磅炸弹，预算只有25万美元，收入却高达1亿美元。恐怖电影专门以离奇怪诞的情节、阴森可怖的场景、恐怖别致的影像特点营造特殊的感官刺激来吸引观众。制造令人毛骨悚然的视觉刺激是恐怖电影影像的主要任务，黑暗、阴沉、大反差的光线效果；跟随人物四处游移的移动镜头；四处逃窜、惊恐不安的晃动镜头；居于房顶或床脚的奇异视角；拥堵压抑、令人窒息的画面构图；阴冷、惨淡的色调构成，等等。通过光怪陆离、惊险刺激的视听元素观众可以在电影院尽情地体验六神无主、魂飞魄散的感受，他们在受到惊吓的同时也往往会享受到心灵震颤的乐趣。

突如其来的惊吓是恐怖电影影像的最大特点，非理性、随意性是恐怖电影影像主要的处理方法。恐怖电影中无意识、非理性的内容特点往往需要相应的非理性的影像光线构成来表达，所以，恐怖影像的设计与处理就更需依据恐怖电影的特点和观众的观影习惯推陈出新，在恐怖影像光线的设计处理上，也更应发挥想象力进行巧妙构思，使观众在“非理性王国”的潜意识游历中沉迷其中。恐怖电影的光线运用观念是非理性、随意性、主观化的，在恐怖电影中，我们很少会看到摄影师采用严格的自然光效手段，画面中的光效很少会严格地去遵循环境中光线来源的真实性。基于恐怖电影的影像特征，摄影师往往会依据其情节特点，合理地将光线的恐怖造型效果极致化。

一、光 源

光源是画面的核心，是观众观赏画面时内心的精神寄托。当一个画面的呈现仅仅变为光源与黑暗的二元对立时，观众的心灵便会依附于画面中的光源之上，随着光源的强弱、变化而游离。常规电影影像中的光源一般不是画面的视觉中心，它们往往隐藏于观众的视觉注意力之外。就算它们在电影画面中直接呈现，也只是以一种场景中日常道具的身份而存在的，并与美术、道具等的整体配合，在非常自然的、极具生活气息的影响下，让人熟视无睹。但是，在恐怖电影中，光源经常作为一种恐怖的“主要角色”活跃于画面之中。恐怖电影中的光源往往极其突出、醒目，尤其在漆黑、暗淡的环境衬托下，它们有时象征着鬼魂、恶灵、怪兽、僵尸等的丑恶面孔出现，显得狰狞、狂妄，让人望而生畏；有时又好似备受折磨、惨遭恐吓的主人公，显得弱不禁风，让人提心吊胆。恐怖电影中的光源常常与深深包围着它们的黑暗深渊作抗争，尤其当它们不断地明暗变化、闪烁不停时，就像疯狂的勇士一样成为画面的统治力量。而为了体现主人公内心的紧张、局促等情绪，为了突现画面的游移、不安感，摄影师往往将便携、微弱、可移动的人工光源作为场景的惟一光源，如煤油灯、打火机光、手机显示屏光、烛光、手电筒光、燃烧的木柴、摄影机机头灯等。经典恐怖电影《女巫布莱尔》中，三个学生迷失在无际的森林里，恐怖无处不在。每个夜晚，当恐怖无端地袭来时，他们只能凭借摄影机机头灯的微弱光亮无望地奔跑。手持晃动拍摄的画面加上漫无目的的晃动光源，将三位主人公恐慌、迷乱、无所适从的内心感受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恐怖电影《小岛惊魂》中，微弱的煤油灯和吞噬一切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黑暗包围着的弱不禁风的煤油灯似乎就像人物的命运一样微弱渺小，让人紧张不安。

二、方 向

人们对于电影中光线方向来源的认识和在生活中对于光线方向的感受是相同的，基本上认为光线是从眼睛上方照射下来的。因此，除非画面中的光线格外突兀、怪异，会影响人们正常的观影习惯之外，一般情况下，人们对于电影中光线的来源、方向都是视而不见的，观众宽容的趋同心理往往会使他们轻易地默认电影照明师精心设计的“骗局”。它既能符合电影照明师的常规光线运用习惯，又能符合观众对于电影影像中光线方向走向的视觉认同规律。不同的光线方向会形成不同的画面效果，而且，不同的画面情绪也可以通过不同方向的光线来体现。

恐怖电影中的光线方向就像它的情节一样是反常规、非理性的。画面中起统治作用的主光来源往往是没有依据的，而且它的变化也常常是按照当时情绪的需要而“随心所欲”地设计的。恐怖电影《闪灵》中，杰克从一个慈爱的父亲变成了杀人的魔头，他的这种内心突变在光线的表现上非常明显。他们刚来到酒店时，杰克和妻子恩爱体贴，在光线的设计上，摄影师选择了常规的方法，光线从窗外自然地照在了他们的脸上。但是，当丹尼受到伤害，夫妻之间产生误解以后，杰克逐渐变得狂乱，在金色大厅里与恶鬼诉说情怀，此时，在光线的设计上，摄影师巧妙地将光源设置在吧台台面上，造成了杰克的脚光效果，使他变得面目狰狞。在这里，脚光的光线效果加强了杰克内心狂热、迷乱的情绪。恐怖电影《心中有鬼》中，光线方向的运用处理是非常极致的，光线的方向设计随着故事情节的轻松和紧张变得截然不同。当情节变得轻松浪漫时，如电影中三三在饭桌上同君初诉说她们的第一次相遇以及君初带三三看电影等情节时，人物的光线来源均为自上而下的常规状态。但是，当鬼魂出现、人物心理变得紧张不安时，所有人物的主光方向来源都变为自下而上的脚光效果，三三、蓉妈、夫人、君初等人物的恐怖心理暗示也主要是通过非常规的脚光来传递的，如三三到阁楼上偷窥时、曼丽的鬼魂同她交往时、夫人遭到鬼魂的袭击时、三三与蓉妈同鬼魂搏斗时等这些紧张的情绪无不是通过脚光营造出来的。

三、形 态

光线的形态主要是指光线在画面中呈现出来的样式，如光点、光束、光斑等。光线形态的结构、形状是在与被摄体的相互结合之后形成的，与光线的面积、方向、强弱等性质特点有关，同时，也与被摄体的反光率、质感等息息相关。光斑是光线照射在被摄体上形成的，被摄体反光率高、光线照度强，光斑就亮，光束是光线照射在空气中充满水蒸气、灰雾等介质的空间中形成的，空气中介质越多、光线越强，光束就越明显。对于人眼来讲，画面中的光线形态具有其独特的呈现方式，我们在观看画面中的光斑、光束时一般不会去追寻它的光线来源，仿佛这种亮度、形式是其固有的特征。美国心理学家鲁道夫·阿恩海姆非常通俗地阐释了这种现象的产生，“在人的眼睛看来，光线并不是由一个物体传送给另一个物体的，而是一种独立的现象，或者说，它是某物体自身所具有的一种性质。地球上所有的物体发出的光线，都被看做是由这些物体自己发出来的，而不是反射的结果”①。恐怖电影中，摄影师常常利用光线形态的这种“亮度固有特征”渲染营造恐怖的气氛。因为，在黑暗背景的衬托下，这种光束、光斑的固有特征体现得尤为明显，它们自身格外的亮和周围大面积的暗形成了鲜明的明暗发差，造成了画面极强的同时对比。在这样的画面中，观众的视觉注意力往往被吸引到明亮别致的光束、光斑上，但他们却又不能悠然自得，始终担忧着背景黑暗中的恐怖，如此就造成了恐惧不安、无所适从的心理感受。

光束：明亮的光束如果独一无二地呈现在漆黑昏暗的空间中时，光束的亮与四周的暗就会形成极大的反差，造成画面的同时对比，使四周的暗更加漆黑，光束则显得更加鲜明夺目，再加上光束醒目的线条走向和在画面殊的位置关系，往往会给观众造成一种怪异、别样的感觉。在恐怖电影中，这种黑暗空间中奇特的光束往往会营造出一种恐怖、压抑、令人窒息的感受。国产恐怖电影《七夜》中，幽暗空寂的大厅中一束幽幽的蓝色光束自上而下斜射在画面中间，使大厅四周显得更加黑暗，恐惧与幽灵无处不在，尤其是当鬼魂钟爱的布娃娃出奇地悬挂在大厅的扶梯上时，在阴冷光束的照射下，更加让人心惊胆战。

光斑：人眼具有一个最基本的特性——“向光性效应”，它是指人的注意力会自动地被视野中亮的光源吸引过去的现象。这种情况下，如果画面中吸引人的亮斑杂乱无章、纷繁芜杂地呈现的时候，人的眼睛便会变得无所适从。贡布里希透彻地解释了人眼的这种现象，“眼睛的结构使我们在某一特定的时候只能将视觉焦点集中在一个有限的区域内，如果要看更广的地方就得移动眼睛。如果有许多信号同时在眼前出现，我们会不知先看哪个好，这又会使我们觉得受到了牵引。眼睛得不到停落点，因而得不到宁静”②。在恐怖电影中，电影照明师常常利用人眼的这种特性刻意地在画面中制造繁杂多样的光斑，从而左右着人的眼睛，令人难以适应。国产恐怖电影《七夜》中，空旷无人的大厅里光斑常常杂乱无序地呈现在各个角落，永远充满着一种神秘、恐惧、不安之感。恐怖电影《守夜人》中，小男孩依格身不由己地被吸血鬼召唤到一个偏僻的房间里，只见这里暗淡空荡，阴冷恐怖的光斑散乱地遍布在四周的墙上，令人惊恐难耐。

四、变 化

恐怖电影创作者常常蓄意制造一些令人惊慌失措，与人的“心理节奏”不相吻合的“客观节奏”，这种客观节奏的制造在恐怖电影中光线的设计上体现得最为直观明显。恐怖电影中的光线变化常常就像怪兽、幽灵的猛然出现一样突然袭来，让人防不胜防，有的是光线的突然熄灭与变亮，有的是光源的剧烈晃动造成的光线变化，有的是光源的突然闪烁，有的是光源位置的不停变换，等等。恐怖电影的灯光师常常创造性地设计一些光线的变化刺激观众的视觉神经，渲染和营造最能令人惊心动魄的恐怖效果。情绪心理学家对认知过程中能够引起恐惧情绪的反应做了研究，“许多实验证明，新异性刺激同已有图式具有中等强度和较小强度的不一致时，可产生中等程度的不安或兴趣，它提供一种试图对新异物进行探索的动机。而过强的刺激差异则可引起负性的恐惧情绪或回避倾向”③。恐怖电影中的光线变化即是能够引起观众产生恐慌、惊异、紧张、不安等情绪的新异性刺激，它们有时是局部的光线变化，有时是场景光线的整体骤然改变，有时则是光源在画面中的剧烈摇动，这些光线的变化给人的视觉刺激是绝无仅有的，从而给人带来的情绪影响也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电影《断头谷》中，无头战士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刺眼的闪电光线闪烁着，无端地充斥着整个画面，加强了血腥杀戮之前的恐惧气氛。

注释：

① 鲁道夫·阿恩海姆：《艺术与视知觉》，腾守尧、朱疆源译，四川出版集团、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408页。

② [英]E·H·贡布里希：《秩序感——装饰艺术的心理学研究》，范景中等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年版，第136页。

③ 孟昭兰：《情绪心理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94页。

[参考文献]

[1] 郝建.影视类型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2] [美]鲁道夫·阿恩海姆.艺术与视知觉[M].腾守尧，朱疆源，译.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3] [英]E·H·贡布里希.秩序感——装饰艺术的心理学研究[M].范景中，杨思梁，徐一维，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

[4] 孟昭兰.情绪心理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作者简介] 王灵东（1976— ），男，山西平遥人，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硕士，浙江传媒学院影视艺术学院摄影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影视照明技巧与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