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精神谱系

时间:2022-06-28 03:51:37

学校的精神谱系

曾经在一所学校听作文课。一位教师出的题为《××的老师》,有位同学写下《幽默的数学老师》。上课的老师追问:“老师的幽默具体表现在哪?”这位同学搔搔头皮说:“数学老师上课时,经常打喷嚏。”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孩子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数学老师喷嚏打得又长又响”,“数学老师打喷嚏时唾沫如子弹一样”,“数学老师的喷嚏打得气壮山河……”课后,一起听课的一些教师感慨不已:我们课堂的精神生活竟然贫乏到这种程度,教师的形象在孩子心目中竟呆板到这种地步,正因为如此,孩子们对于教师的一个喷嚏竟然津津乐道,且大有刻骨铭心之势。

国家教育督学郭振有先生说过一段很深刻的话:“教师有没有文化主要不在于教师的职称、职位,而在于教师有没有高尚的师德、丰富的学识、生动的个性、感人的故事在学校里流传。”

学校里生动、感人、鲜活的故事,校园里的奇闻轶事,是源于自由生命之花的灿烂绽放,是人格魅力自然散发的芬芳,是丰富润泽的精神生活的演绎……这些能为索然无味的生活增色不少,为平淡无聊的日子增加不少的趣味。甚至可以这样说,它们在某种程度上标识着师生的精神生活的丰富性与生命的价值向度。

教师的精神生活决定了课堂生活的质量。正所谓,有境界自成高格,唯有高尚的精神境界才能成就高格调的课堂生活。教师的文化素养决定了学生的学习品质。对于学生而言,取法乎上才有可能力争上游,否则就只能庸庸猥猥,等而下之。教师的心灵力量预示着学生的生命强度。前苏联著名的教育家乌申斯基称:教师是古今高尚的圣哲与新一代人之间的中介。无比永恒的、伟大的、强悍的精神力量、心灵力量、生命力量就从我们的双手传导给稚弱的生灵。是文化,教育的文化成就了一代又一代能自立天地之间的大写的人!学校是文化创生之地,是精神传承之所,是生命滋荣之根。学校的文化、学校的精神不是写在墙上印在纸上的东西,它更多地是浸润于校园的空气之中,在师生口耳相传中播植一种“心灵的火药”。就如同荀子所称的“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在校园生活的“故事”与“人物”的精神的浇灌与浸润过程中,师生们的生命不断被鼓励,不断被唤醒,不断被丰富,不断被提升……

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中小学名校,如春晖中学、南京师大附中……人物荟萃,趣闻轶事如层峦叠嶂般异彩纷呈。北大著名的教授钱理群先生在他的《曾有过自由做梦的年代》一文中曾深情款款地回忆起南京师大附中的教师们的奇才异能:我们至今还在津津乐道,化学周(兴发)――我们私下都这样称呼老师――及化学叶(少龙)在课堂做实验演示时,让我们感到他们是在做化学魔术,把我们带入了莫测的魔幻世界;生物余(仁)讲达尔文主义,我们都仿佛成了探险家,跟着达尔文老人漂洋过海到处采集标本;数学陶(强)凭着几块几何模型,仿佛今日孩子手里的魔方似的,让我们的想象力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还有历史张在课堂上讲《圣经》故事,讲希腊神话,我们听得如痴如迷……余秋雨先生在回忆其中学学习生活时写道:上初中一年级时自修课的督课教师竟是著名作家郑逸梅先生;穆尼先生在青年时代出版了三四本著作,不知什么原因躲在中学里当个语文教师……他深深地喟叹,一些人与事有着“穿越几十年的重量”。

没有了这些,学校所谓的文化历史如沙上建塔,全无根基;没有了这些,学校就像是一座建筑的空壳,是一间空荡的教室。在这里面呈现出来的是灵魂的迷失与精神的荒芜。教育部师范司副司长袁振国先生曾痛心疾首地说:现在有些学校很漂亮,有花园式的,有宫殿式的,有宾馆式的,但总觉得缺少什么东西。缺少什么东西呢?学校文化。“学校文化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它有着巨大的凝聚力,有着巨大的推动力,有着巨大的生命力。”学校是个文化场所,它不是生产螺丝钉,不是生产半导体晶片,学校是和人打交道的,是思想和思想交流,情感和情感沟通,生命和生命对话的场所。但是,如果一所学校精神贫乏,也就失去了深沉与深刻的亲和力与荡涤心魂的力量。

好的教育如同上帝往泥人的鼻孔吹进灵魂的气息,他们也是将一种视之不见,搏之不得,虚灵不昧的气韵,在一举手一投足间自然而然点染、熏炙、氤氲……学校历史中不管是名人轶事还是凡人趣事还是常人佳话,如果有心加以积累的话,便如同一种精神的谱系,一种心灵的徽章,一种成长的根系,一股与血脉割舍不去的脐带。为学生种植一粒粒美嘉树的种子。这种熏陶之功,感染之力,影响之韵,正如墨子所言,“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这些故事及其情韵,就像庄子寓言里面所讲的,“风积也厚,则其负大翼也有力;水积也深,其负大舟也有力”。师生们在这样的风气中自是如浴冬阳,如沐春风,进德修业,欲罢不能。学校里的有意义的、有趣味的、值得回味的人或事,为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长汇集了精气神,汇集了生命旅途中必不可少的元气、灵气、大气、生气、朝气;为每个个体荟萃生命中的能量、热量、力量,为每位师生的成长供应绵绵不绝的光源、水源与能源!

在前苏联著名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领导的帕夫雷什中学,有许多教师的轶事广为流传,每个教师都身怀绝技,各有特色。如维多里亚・特罗菲莫夫娜老师善于培育读书爱好者,课堂上她从不看书朗读文艺作品,需要朗读的内容她全都能背诵。当她在晚会或朝会上朗诵诗歌或短篇小说时,不论学生、教师还是家长都会屏住气息静听她那清晰而又充满感情的朗诵;物理教师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同时又是出色的钳工和车工。一个孩子只要被他指导两三年,那这个孩子就会毕生迷上技术。他在学校任教19年,学生中已有85人当了工程师……一位叫法尔图什尼亚克的农村教师,在一所十年制学校里教历史。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村里所有的人,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小孩子,看到他都肃然起敬,仰慕他那非常渊博的知识。他研究过有关本国和外国历史的数千种文献资料。虽然住在农村,但他通过自学掌握了9种外语。他能阅读莎士比亚、塞万提斯、歌德的原著。对学生来说,听他的历史课就像过节日一样。凡是从法尔图什尼亚克所在的学校里毕业的学生,都能终生保持着对知识的渴求。像这样的农村教师,能够用认识的欢乐和一种充实的精神生活的幸福去感染别人……正是基于对教育的这种理解,苏霍姆林斯基意味深长地说,当我们的学生在离开校园的时候,带走的不应该只是知识,更重要的是对理想的追求。就是在这样的富有“故事与人气”的学校中成长,学生们自然而然带着美好的憧憬与对人生的乐趣走向生活,走向社会,走向未来。在这样的学校里,有丰富多彩的、各式各样的生命形态,飘荡着独特的生命的磁力。美好的、独特的人性不仅过去存在,而且永远存在于这些“故事”与人物中,于是,在某种程度上学生们能够伸展自己探寻的指尖触摸到它,这样做将不断完善孩子们那不完满的人性,学校师生故事中的种种“闪光”常常使学生们难以忘却,甚至有时成了照亮内心暗隅的灵光。由于这种不知不觉的教育,个人便渐渐分享人类曾经积累下来的智慧和道德的财富。

我们的一些校史记载总是正儿八经,记的是一些出人头地者――或学界名人或商场赢家或艺术明星或某个专业领域的行家里手……然后,都是写他们的学习及丰功伟绩。然而,这些冠冕堂皇的记载常常丢弃了最富有生命力的情节与细节。师生们读了都觉得味同嚼蜡。真实的历史是活在人们心中的。真正深入人心,化人至深,对人有潜移默化之功,有熏陶感染之效的是什么呢?是那些口耳相传、大家喜闻乐见的人物轶事。校园文化深刻的活性因子便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笑谈与神游”中苏醒、复活,并向每一个敞开心灵的人移植、投映――独树一帜的思维方式,与众不同的学养涵养,卓然不群的信仰追求……许多美好的人生的元素常常就是因此而萌发、繁衍。如果,我们能有意识地整理收集属于学校自己的“故事会”,我们就是为师生奠定下非常充盈而丰实的心灵基座,立下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精神生活的标杆。著名教育家阿莫纳什维利提出:不是知识在教育人,而是传授知识的人在教育人。在学校里,更重要的是生命与生命的对流,灵魂对灵魂的呼唤。这是一种精神的接续与心灵的传导,人生中蓬勃腾跃的内在的火焰,很多时候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得以薪火相传,不绝如缕,传之久远。在这种生活的光影中,使教师与学生们的悟性看到外面的世界,他们的心灵本身涌出一道活流。

想起朋友许元坤老师一篇回忆他小学校长的文章,我更加相信:学校的精神谱系决定着一代又一代师生的生命走向。朋友的文章如下:

之所以成为一名教师,很大程度是因为有那么一尊影像深刻地烙印在脑海中:左手倒插腰际,右手中、食指并拢;拇指紧握无名指收于掌心;微微涨红着脸,两小撇胡子一字横着,睿智的目光中映出一所完美的小学:“到时候,我们的学校的操场有一百米以上,宽有80米……我们可以很快拥有篮球场、排球场、羽毛球场……这样的学校在农村,全县将是数一数二……”

随着他手指的挥动,八千多人次村民的义务劳动投入了。磨得生茧的双手依然舞动着锄头,两头挂着的簸箕中垒高夯实土块的扁担在鲜红肩头上跳动……汗流浃背的父老乡亲们无怨无悔地走入黄昏,回家吃饭。

那是1980年到1983年。原先我们是在宫庙里上课,用锅底灰和着石灰刷出黑板,预制的土墩块左右各三块垒在一起,中间搁着一块长木板,就是课桌,再从家中带来板凳。当我们搬入新校学习后,上学总是飞一般冲上山坡,那股劲儿似乎苦于上天少了台阶,念书背书时都是嫌课文太短了,上交老师的作业没有誊写至酸了手指头是不肯罢休的。

每周两节的劳动更是让我们兴高采烈。抡不动锄头就两位合作,一个握着锄把往前拉,一个在后按着锄头往前推,就这样,一点点地一层皮一层皮地把山坡铲为平地……我们就这样开拓出了一块宽阔的操场……

我以为只有我这样怀旧,没想到,已近不惑之年的几个小学同窗好友,欢快畅饮之后大侃小时候的趣事时,竟不约而同地谈到上小学时候的朱长美校长。我的同龄人有12位大中专毕业生。要知道在那样的村庄里,只有26个小学毕业生的完小能考取前12名,以当时的社会价值尺码来衡量算是非常优秀、非常突出的。显然这一切都是源于当时朱校长的热切鼓励。

退休的朱长美老校长在古稀之年还多次来到我们村庄,热心地规划学校建设:大到为旗坛旗杆择地定点,小到从校园的植被铺植灌木丛布局乔木类花坛修筑……离开学校时总有许多老一辈人簇拥着他走出村口,在声声珍重中谁都可以读出那一份山一样重的情意。

我们这样偏僻的村庄,能遇上这样的一位好校长,这是几辈人修来的福,更是子孙的福。许多老一辈人在茶余饭后总是这样念叨着。因为出现在乡亲们面前的是一排12底间的两层教学楼,屹立在村西南的山坡上。整齐的方柱、宽敞的窗户、漆得闪亮的门……

1999年10月,全县集资办学经验交流会在我们这样偏僻的农村完小举行;紧接着,配套达标验收顺利通过。一任又一任的校长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这是我的学校,一分钱掰成两分用。

如今,更新的教学楼已然矗立,高高地昂首于西南方,站在教学楼顶上,可以鸟瞰全村之景。新的教学楼与教师宿舍楼连在一起,教室是长宽各8米,底间是5间,4层楼,共投资两百多万元……

站在宽阔的操场上,抚着苍老的榕树干,遮天蔽日的树罩裹藏着众多孩子的梦想,耳畔依稀回响着朱校长铿锵有力的话语:这是梦想起航的地方,人作为灵长类动物,没有梦想就不能成其为人。

梦想是对未来的追求,只有孜孜不倦进行一次又一次的精神接力长跑,人们才能走向理想的殿堂。

下一代人的梦想,该由谁来托起?显然,下一代人的梦想就是由许许多多的上一代人以及我们这一代人来构筑的。在一些活生生的人和事的感召下,我们不由自主地朝着太阳的方向前进,沿着他们的足迹前进……每个人都可能被召唤成一个具有崇高情怀或仰慕这种崇高情怀的人。

如果用其他的一些榜样的事例来进行所谓的教育,可能更多是给人一种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感觉,而身边的人身边的事,是如此地可触可摸,可追可忆,可仿可效。其有“亲之在之”的深刻的感受。在我看来,所谓的教育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一些真、善、美的气韵的相互濡染,相互传递,相互加温,使之在生命的内核中显影,并化为人生的热情与追求。宋代朱熹就指出:“学,觉也。以先知知后知,以先觉觉后觉。”而这种觉,不是耳提面命与传经布道式的,它更多地是通过“不言之教,不教之教”而达致的。在不知不觉间改善人心力量的,就是这些生活在校园之中师生的“奇闻轶事”,他们无意间营造的校园“气候”,正影响着后辈学子们的人格气度与生命气象。正如颜之推在《颜氏家训》中所描述的一样:“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一种无形的芳泽,给人的心灵带来馨香与温润。

元人薛昂夫在元曲中慨叹,“流光寸隙快如电,斯文一脉微如线”。无庸讳言,我们有些学校不但没有流光溢彩的故事,而且,校园内外交相传播的是闲言碎语、风言风语;是道听途说、飞短流长;是说三道四、耳食之谈……长此以往,学校的精神真是斯文扫地。应该好好检视我们学校的精神谱系,让一些震撼人心,鼓舞人心,启发人心的校园故事、校园人物,如一溪活水流动于校园之间,流动于师生的心间,流动于社会世人之间――让我们常说常新,心里时时翻涌着有增无减的崇敬与感动之情。这种“亲之在之”的心灵导师,滋及学生,泽及学校,惠及社会生活。

(作者地址:福建省仙游县教师进修学校 邮编:351200插图:姚腊远)

责编:薛农基 (本文编号:3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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