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 第4期

一群客人游览某城新建的电影宫。一进门，好客的总经理热诚欢迎：“欢迎光临!大家都是名人，正好名人见名人……”

纵目看去，一排如真人大小的蜡人，或笑容可掬，或自做姿态，立于一条甬道的两侧，担当着昔日大庙中哼哈二将以及四大天王的角色。

为首的是陈佩斯扮演的“二子”。总经理介绍说：“佩斯那几年的影片创下了很高的票房价值……”，随即“佩斯长”、“佩斯短”起来，好像明年就该他和陈佩斯合演小品了。“不像”，一位上点年岁的来客插嘴：“你们看那鼻子，哪点像陈强?不信?哪天我把陈强找来，你们当面问他!”听这语气，看来说话者在电影界混的年头不少，一张嘴从“辈份儿”上就压倒了总经理。

下一个是王心刚扮演的洪常青。总经理刚要介绍，一个女声传来：“不像。”这是位中年妇女，一边打量一边又讲：“眼前的这个太‘奶油’了，王心刚的特点是英武。我们当年迷他时，心中的理想和信念是很清楚的，不像今天的‘追星族’……”

再下面是谢芳扮演的林道静，蓝色布旗袍，长统袜，布鞋，红围巾绕在脖子上，飘飘欲举……几位来客频频点头，总经理面上有了喜色。不料，一位眼尖的来客手指林道静鬓角下的那缕头发：“为什么打了卷儿?如果再戴上大耳环，简直活脱的一个西班牙……”来客们纷纷点头，惋惜转身，再向下看去。总经理没了兴致，抽身走了。换了一个解说员，激动地背诵着熟练的台词。

刘晓庆扮演的慈禧，没等解说，一位来客抢先评说：“意态过于安闲，既不是慈禧，也不是刘晓庆。两不像。”

阿兰・德隆扮演的佐罗，“一身匪气，还想行侠仗义?没一丁点像。”

李仁堂扮演《青松岭》中那个万山大叔，神情倒是惟妙惟肖，可惜一捏他身上的灰色布褂，是的确良。功亏一篑，不能说像。

张瑞芳扮演《聂耳》中的郑雷电，依然红色毛衣，依然短发齐耳，却感觉不到那种逼人而来的灼热――依然“不像”。

姜文扮演的“我爷爷”，身子前倾，似乎正带领着轿夫在高粱地中耍轿子；然而细看，多了一些轻薄，少了一点至诚――自然还是“不像”。

仲星火的喜旺，……“不像”。

李默然的邓大人，……“不像”。

白杨的祥林嫂，……“不像”。

赵丹的林则徐，……“不像”。

零散的游人逐渐聚拢，有兴趣地围观起来。大约，他们从这群客人当中发现了几张熟悉面孔，不禁窃窃私语。解说员感到了压力，他发现总经理远远站着，正朝这边张望，不禁有些着急。他索性“废弃”了最后的几个蜡人，把来客直接引到甬道最深处的一张巨幅照片前――几位中央领导人坐在前排，后排最当中站着那位总经理，这是赫然在目的事实。来客先是惊讶对望，随即恍然。

解说员提了提气，“这是中央领导人视察电影宫时的合影。前面的首长不用讲了，后边站的这位――”

“谁呀?”来客煞有介事地彼此问询着，分辨着。

“就是刚才给你们做介绍的那位――”解说员手一扬，原来，总经理不知不觉走到了来客的身后，连连点头哈腰，做谦虚状。

来客中有位性格活泼者，竟然上前两步，几乎和总经理脸贴脸了，然后才左边看看，右边瞧瞧，最后回问众人，眼睛眨了一眨――不约而同地回答：“不像。”

但转眼间，这种带有起哄成分的回答戛然而止，我仿佛听见怦怦的心跳，这同样是对我们的自嘲。

【选自徐城北著《风景的厚

度》新华出版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