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写叶乔波

大半年来,关于叶乔波的报道一篇接一篇,成千上万个角度,论点却只有一个:叶乔波了不起,叶乔波伟大――为了让祖国的五星红旗第一次升起在冬奥会的赛场上(获取一枚冬奥会金牌),叶乔波不惜带着刚动手术的伤残左腿在1994年冬奥会上拼命(金牌拿下之时,也就是她永别健康人行列之日)。

不知为什么,我读叶乔波故事,特别是读《现代人》1994年第6期上发表的《叶乔波――中国精神》后,我想改写叶乔波,也许让叶乔波换一种结局,更能体现“中国精神”?

我要这样改写叶乔波――

1993年5月初,国家体委安排专人护送叶乔波赴成都运动创伤研究所,接受专家会诊和治疗,有关领导对叶乔波说:“小叶,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治腿养伤,养好后离开国家运动队,做一个正常的健康人。也许你能带伤为国家在冬奥会夺得第一块金牌,但我们伟大的国家需要的是她的人民健康,而不是用一个公民的健康去换取一块金牌――如果十二亿中国人都像你一样,为了给国家夺取金牌,将自己的身体弄残废,那么我们这个国家纵然遍地金牌,又有什么实际好处呢?”

叶乔波没有为这番话所动摇。在几个医生的帮助下,她以身体康复,左膝完全无碍的假证明混进了1994年冬奥会中国体育代表队。

1994年2月25日,挪威,利勒哈默尔海盗船速滑馆,女子一千米比赛正在进行。叶乔波忍着左膝的一阵阵巨痛,站在起跑线上。她明白,此刻祖国有千万双眼睛盯着她。冬奥会开幕已经十多天了,拥有十二亿人口的中国尚未在冬奥会赛场上升起国旗,奏响国歌。而她,昨天已通过种种迹象感到,她今天一定能成功,一定能为祖国获得第一块金牌……

就在叶乔波即将冲出起跑线时,一个声音震惊全场:“叶乔波,不要跑!”

随着喊声,一个身穿中山服的北京官员大汗淋漓地冲到叶乔波身边,拉着她跑到主席台向几位德高望重的冬奥会负责人说:“我是中国国家体委的代表。我们已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叶乔波左腿现在左膝膑骨严重错位,她继续比赛,左腿就有伤残的可能。我们认为,让一个运动员带着伤残为国夺金牌,这是违反人道主义的,更是违背奥林匹克精神的。众所周知,体育是为了增进人类健康,如果人类的体育比赛却导致运动员们最终失去健康,我们的体育比赛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我们十二亿人口的中国的确需要冬奥会金牌,但我们中国政府更需要中国人民的健康,包括每一个中国体育运动员的健康。我们的运动员愿意以牺牲自己的青春和身体为祖国争取金牌,这是他们的爱国主义,但如果一个国家不能处处爱护她的人民,这个国家怎么对得起爱她的人民呢?人是永恒的,而国家终究是要消亡的,全世界每一个国家都应以爱民为最高准则。一切在损害人民利益的前提下的所谓国家荣誉,都应该毫不留情地抛弃。因此,我现在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郑重宣布:为了保护叶乔波的身体健康,中国政府不同意叶乔波继续比赛,虽然她极有可能马上拿回一枚金牌。中国要人,而不是要金牌!顺便提个建议,今后世界上任何运动会,都应该禁止运动员带伤比赛,就像禁止运动员服药参赛一样。我们不能坐视一些不讲人道的国家,为了国家虚荣而置运动员的生命健康不顾。我们呼吁:人的尊严第一!人的健康第一!如今个个运动员都有病的奇怪现状,应当以强有力的措施来结束了!”

雷鸣般的掌声如山呼海啸席卷全场。人们用各种语言高呼:中国伟大!中国伟大!中国精神万岁!

全世界人民对中国的尊敬,远远超过了一枚冬奥会金牌所能引起的轰动。

叶乔波扑在代表的怀抱里哭了。她感谢祖国对一个运动员如此真诚的爱护,她为祖国以这样伟大的人道主义,这样纯正的体育宗旨赢得举世尊敬而骄傲。

叶乔波的父亲叶国才也哭了,他后悔自己专程赶到挪威,为女儿带病比赛助威。为了家庭有光,为了父亲有荣,不惜让女儿带伤比赛,这是怎样地残酷自私啊……

以上改写纯属捏造,全与事实相反。但我很喜欢这样改写。

不知有没有人也喜欢这般改写。

【原载1995年第2期《今日

名流》】

题图/如此分享/莱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