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索马里海盗

时间:2022-06-24 10:47:07

编者按:

因为海盗,全球开始关注索马里,这片边缘化了的贫穷而又神秘的土地。自1991年以来长期形成军阀割据的局面,以至于今天由索马里兰、邦特兰、拉汉文兰和艾迪德等摩加迪沙派四分天下,各自称国――虽然这些所谓的共和国并没有得到世界上包括中国在内的大多数国家的承认。

长期战乱以及独处非洲大陆最东部的区位优势,使得这里成了海盗的天堂。索马里海盗从业人数过万,俨然造就了一个庞大的海盗产业,甚至带动着当地村庄部落的“繁荣发展”。为了解救被劫的人质,通常被劫持方不得不求助于熟悉索马里情况、并了解海盗习性的一些第三方力量。

本文作者即为这样一位与海盗有过交手和谈判的华人。他12年前远赴索马里,并在那里长期从事矿产开发、商贸和文化交流工作。为此,他被“索马里兰共和国总统”授权担任对华事务的“荣誉领事”,代行包括签证权在内的特命全权大使完整职权,而在以下的文字中,他将给我们展示一段在极其复杂格局下他与海盗谈判的过程。

事实上,这场谈判从一开始就置于非正常的游戏规则之下,也正因如此,这样的过程才显得跌宕、扭曲和无可奈何。这样的谈判,既夹杂对商业规则微妙的破坏和修整,也包含双方斗智斗勇的心理博弈,它给我们全景展现了一个不对等条件下的应对和思考,也让我们对索马里海盗的生态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截至发刊之日,人质解救依然进行中……

2010年3月31日(全文提及时间均为索马里时间),来自我国台湾地区的“日春财68号”渔船在索马里海域不幸遭遇劫持,同行的另外一艘渔船侥幸逃脱。船上有台湾籍船长吴来于、两名大陆船员和11名印度尼西亚船员。

7月9日,我接到来自北京的台湾朋友电话,希望我协助解救台湾的船长。

我是一个在索马里工作长达10年之久的中国人,对于索马里社会、政治、经济和民生有着深刻的了解。海盗劫持事件的发生不是第一次,过去曾经有国内相关部门通过我了解过情况,但是,也仅限于信息方面的沟通。这次如此地贴近我却是第一次。从朋友的语气里我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超出想象。

当晚,我检索了一下台湾和大陆的各个网站,发现这个事件的报道并不太引人瞩目,也许这种劫持事件的发生太频繁,已经引不起人们的更多关注了。在报道中,海盗的赎金要求是800万美元,跟上次被劫持的渔船赎金100万美元相比是天壤之别。此前,索马里当地人曾在闲谈中提到,这次海盗是准备狮子大开口的。

接下来,我分别派出了两批人奔赴索马里“邦特兰共和国”的GAAL-GAYO地区了解情况并寻机接触海盗。

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清晰起来:

台湾“日春财68号”渔船和大陆的“金祝福号”停泊在同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属于“邦特兰共和国”与“索马里共和国”交叉的地方,两个”共和国政府“都无法监管――不言而喻,这里是海盗的天堂。在2003年,我曾受邦特兰“总统”的邀请访问过这个地方。当地武器泛滥,人性溃败,近似无政府状态。经济基本上没有任何来源,除了艰难度日的人群,看不到有任何生气,小孩像无人牧放的羊群,随处可见,衣衫褴褛赤脚走在沙地。砾石上的孩子们像小兽一样看着陌生的来访者,他们的眼睛喜欢盯着人看,仿佛看着异群动物的入侵,没有和善、没有幼稚,只有动物本能般的警惕。这里除了遍地的荒芜,成人们眼睛中充满绝望,充满贪婪,还有莫名的亢奋,如同原始状态的人群。

事件发生在这种地方,顺利完成人质解救,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这里是通向地狱的通道。

7月13日下午3时,派出的人陆续返回,带回来了两艘船的基本情况:

船只都停泊在同一个地方,即GAAL-GAYO村镇附近,人质是安全的,都集中在船上,船上装了遥控炸弹,海盗的目的很明确――要钱。但是,台湾渔船的吴来于船长被打伤了,伤得很严重,腿已经瘸了。这是最恶劣的事!丧心病狂的海盗在急躁中寻求发泄,因为迟迟得不到赎金的答复,更因为吴来于家属找的一个印度尼西亚联系人阿里在和海盗谈判的时候,用了欺骗的手段,于是海盗将怒火发泄在了船长身上。

与其他海盗不同的是,索马里海盗的结构分为三块:投资人――海盗――联系人。这是严谨的结构。一方面,投资人可以较小代价换取高额回报;另一方面,海盗也可以由此一步登上天堂,获得丰厚的回报。而中间人就像狮子捕获猎物后围在他们周围拣食碎肉的野狗。投资人和海盗为了安全的缘故是绝少和外界接触的,一般他们也不在当地居住和停留,劫持到船和人质后,他们会立即上岸遁身隐匿起来。后续工作将由雇佣的人负责,包括看守船只和人质,传递船上信息给海盗。有雇佣的翻译在船上随时接收海盗的指令,与外界沟通交易。英语是必须的语言。只有中间人在和外界沟通帮助完成这种生意。

一个完美的食物链就在这个贫穷的地方形成了:猎物就是过往的船只,无论国籍,无论人种。

给海盗的信息已经散布出去,接下来的事,就是静等海盗的电话了。

第一回合:海盗的第一个电话

初次来电

7月13日晚11时许。

从邦特兰来的线人艾哈迈德正在和我交流海盗的具体情况,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来。我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突然有一种预感:海盗终于来了。

我把电话给艾哈迈德看了一下,他说这是来自邦特兰当地的手机号码。我向他点了一下头,按下了接听键。

从对方的声音可以判断,这名男子50岁左右,个子应该不高,比较肥胖。说话带有强烈的阿拉伯口音,舌音较重,含混不清地吐着英文字节,语调非常沉稳老练。

对方开口就询问我是谁,并要求我确定身份,他自报家门是邦特兰的海盗翻译阿卜杜拉。然后他询问了一系列关于船只和船长的资料,以此来确认我的谈判是否是针对他们手里的船和人质。询问内容包括船长的名字(甚至问我船长的乳名是什么)、船员的人数等。

接下来,阿卜杜拉明确提出赎金数额要求是1500万美元,前期有人和他们谈判提出了500万美元的赎金被拒绝。

最后,海盗扬言如果拒付赎金,他们将杀死全部人质并掠夺船上货物和设备后将船只炸沉。

谈判是场信息战。由于朋友提供的信息不全,我曾经要求提供船名和船长名字的台湾汉语拼音写法,因为谈判中对方很可能要对船只和船长进行确认,而大陆和台湾地区的拼音拼法是不同的。结果真的应验了,信息的不充分,使我不得不颇为狼狈地应付,尽量避开对方各种问题的回答,主要询问人质的安全和健康问题,一再用这类话题打断对方的质问。我含混地告诉对方发音有问题,并且告诉他我将用邮件提供具体的资讯,同时对方也要了我的邮箱。

第一场电话会谈就这样结束了。

谈话的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虽然对方是试探性的询问,但从对方满意的告别话里,我感觉到海盗认为和我是可以沟通的,其破烂英语终于有人可以听懂,并且能够应答他。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我将如何应对?朋友提供的船长的资讯实在少得可怜,其他途径又无法获知,这使我陷于困顿。

放下电话,艾哈迈德得意地看着我,认为自己的联络工作做得很到位,说这个阿卜杜拉是海盗头目翻译。我赞许地点点头,没有继续和艾哈迈德深谈,点上一支烟,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消失,我独自走到院子里,夜晚的哈里格萨凉风习习,四周是虫鸣和寂静,沉沉的夜空中无数的星星在闪亮,香烟在手里燃烧,朋友的重托在耳,思绪也在飞舞。

直觉告诉我,海盗能直接联系我,说明这个谈判已经正式启动。而资讯极度缺乏的我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海盗们诡异和奸诈的谈判?

一切都如此迅疾地发生了,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如何回复海盗的质疑,如何获取足够的信息成了最主要的任务。

继续谈判

接下来的几天,我跟海盗一直在进行紧张的邮件谈判……这不仅是一场勇气和智慧的较量,更是一次扣人心弦的心理博弈。

然而,一个叫阿比迪的船上看守海盗突然直接打来电话。赎金数量降到了800万美元。他说,吴来于船长已经接受了这个数字。这一次,我顺理成章地提出要和吴来于船长通电话,意外的是,阿比迪居然同意了。

接通电话,吴来于船长的声音几乎在刹那间颤抖起来,那种颤抖通常只有人在绝望中才能发出。那是人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存的渴望最直接的表达。然而我只有好言安慰他,我们都在尽全力营救,请他耐心等待。

7月20日晚8时18分,阿比迪再次打来电话,询问为何不对其要求做回复。我解释以前有误解,因为他不允许我和其他的索马里人联系,致使我方困惑,因为都是海盗,为何不允许和其他海盗联系?这个问题让我们很谨慎,所以,无法给予其答复。他解释说拒绝的是我方的索马里人,而非他那边的索马里海盗。他在原先的电话里曾经约定不再允许我方让索马里人通话,只有他和我之间,也就是要求我不可将电话交给我这里的索马里语翻译跟他对话。其实,我何偿不知道?只是想利用这种所谓的“误解”来拖延一点可怜的时间。

在随后的对话里,海盗突然又提出要我把电话打给他。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我也巴不得暂停一下,理顺思绪,迅速整理一下思路。海盗阿比迪的电话看来也是充值的,每天的电话费用高昂,估计是他应付不了,所以提出这种要求。我想,既然海盗提出这种小要求,那么,谈话的主动权就可以趁机往我方转移。

这种微弱的心理弱势是可以利用的,哪怕是短暂的,也要争取一点点地扩展,从而扭转不利,实现有利于我方的事态局面。所以必须要采取主动性、进攻性的谈话方式,否则被对方“穷追猛打”,我将无法应对。

思路明确下来,问题就简单了。对方必须要满足我的条件和回答我的问题。这将是我对话的主题。电话拨打了过去。

拨通后,我质问三个问题:

其一,我听说船长吴来于被殴打,受伤严重,我要求对方回答为什么殴打船长吴来于先生,目前其伤情如何。

其二,我要求对方提供所有船员的照片。

其三,是不是有个印度尼西亚的阿里在和他们谈判?

海盗说殴打船长的原因是源自印度尼西亚的一个叫阿里的中间人,当海盗头子和阿里对话后,海盗问船长吴来于赎金的情况,吴来于说不知道,要海盗问阿里。当海盗头子问阿里的时候,阿里说没有任何钱支付给他,并在电话里对海盗头子说了句脏话。海盗头子听后异常愤怒,随之在暴怒下殴打了吴来于船长,并致使吴来于腿部严重受伤,造成骨折。关于阿里的问题,海盗很明确地告知,早已经停止了和他的对话,因为近4个月的时间,这个阿里根本没有和他们好好地谈判,已经完全失去了海盗们的信任,目前唯一的谈判对话是和我进行。

话题转到照片的问题时,阿比迪告知海盗头目不允许拍照,同时提出可以让吴来于的太太和吴来于通话,并质问我为何吴来于太太的电话无人接听。我解释说我们需要的是全体船员安全的证实,并非吴来于一人,所有人都通话是不可能的。因为船员分别来自中国大陆、中国台湾和印度尼西亚,这是无法实现的。海盗没有作答,只是要求我让吴太太打电话过去,并告诉我吴来于船长的伤情很严重。我说明天可以试一下,但因为吴太太不懂国语,也不懂英语,已经返回了自己在台湾的老家,通讯无法轻易实现。

我再次把话题转到相片上去,要求对方给予答复,原因很简单,我们无法确认所有的船员是否安全,是否有人死亡,并且警告对方,如果船员中任何人死亡,这个谈判将立即终止,没有再次谈判的任何机会。海盗无法应对,最终答应明天和海盗头子再次商量。

放下电话,心里长舒一口气,这是一场万分尴尬的谈判,这是一场游离于正常规则和基础的谈判。

过了一会儿,原先的线人艾哈迈德来访,说海盗问我这边为何没有实质性的回复?我说这不是刚和海盗谈完吗?事情在进展,我们的很多条件海盗还没答复,并且我告诉他,海盗必须要好好地对待我们的船员,任何的闪失我们都将不接受,并且我们会在赎金的问题上大打折扣。我知道我的话他会转告给海盗们,而这种转告也是我们所需要的。毕竟,有时候捎话的可信度更高,这种情况在索马里更为流行。

艾哈迈德离开时,已经是7月21日凌晨2时17分。国内的夏天天亮得早,这会儿人们应该已经开始活动了。索马里却正是黑暗的时候。窗外下雨,索马里兰地区的房屋都是铁皮封顶,即使再好的别墅也不例外,所以满屋子都是雨落的声音。听着雨声,啃几口压缩饼干,茶水早已凉透了,眼睛有些涩。

第二回合:谈判突然停止

7月21晚7时。

昏睡中突然被电话声音吵醒,下意识地把电话抄起来。

是海盗阿比迪的电话,他气势汹汹地质问昨天答应要吴太太给船长打电话,为何没有打过来?应激般,我脱口而出,为什么答应了很多次要提供船员们的照片却不提供?是不是有人质死亡你们不敢出示照片?

海盗不顾我的反问,说你们肯定没有和吴太太联系,这场谈判就此结束!电话随之挂断。

事情突然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谈判技巧对我来说没有了任何用处,他们的中断和继续是无定性的,思维也是忽冷忽热,捉摸不定。

9点多,艾哈迈德来到办公室,宣称有信息告诉我。

艾哈迈德戴着个礼帽,鬼鬼祟祟的样子。他说现在没有任何其他人在和海盗谈,照片的事情在推动,海盗头目已经去了GAAL-GAYO,赎金问题是可以商量的,600万美元可以继续往下谈。

谈到赎金如何交接的问题,我笑了笑说:“现在数额还没有最终确定,谈什么如何交付的问题?”他说现在海盗在交接款项的时候分为两帮,一帮开着快艇把钱接下来,然后迅速上岸逃逸,另外一帮在船上,直到拿钱的人通知后他们才撤离船只,这是防止支付赎金的一方在交接时候突然袭击,因为以前有法国人交付了赎金,救走人质后又登陆追杀。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在想,这个事情到底该如何面对?是要继续下去还是就此终止?

回想下午,我在检查邮箱的时候,发现有另外的海盗发来信息问我能不能联系另外三艘被他们劫持的泰国的船只,人质有77个人。我觉得滑稽,海盗之间的信息看来是共享的,劫持台湾船只的海盗一定是把我的邮箱告诉了另外的海盗。这么多人被劫持,我不清楚泰国方面的反应,也不清楚具体的进展。检索了一下国外的英文网站,发现确实是有这个新闻,并且是欧盟海军证实了的。

信息不断地涌来,我却找不到自己的角度。我是做什么的?

一次无意的帮助而卷入了这场本世纪最大的海盗事件之中。对朋友的帮助导致了现在复杂的局面,欲罢不能,这一切所料未及。

艾哈迈德突然打断了我的思考,说这些海盗有美国人的影子。

我觉得很诧异。他继续说因为海盗们使用的验钞机是由美军提供的,还有美国军事卫星提供信息。我很奇怪地看着这个艾哈迈德。我知道索马里人是痛恨美国人的,但是什么事情都往美国人身上推,却有些不合常理。

夜深时分,回到卧室,很疲惫,顺手摸了一把桌上的手枪,看着乌黑的枪身,沉思良久……

第三回合:重启谈判,从电话到信件

邮件

7月23日上午,打开邮箱后,突然发现收到一封海盗的邮件。

邮件很简单,只说希望事情尽快解决,因为他们听说最近陆上很不安全了。由于担心武装力量或政府干预,他们有将船只移动到南方哈拉代雷的想法。

海盗有巨大的心理恐慌,希望尽快处理人质和船只的问题是合情理的。于是,我坐下来给海盗回信,谈了事情的复杂性,尤其是对比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事情操作模式和系统不通,繁文缛节的事情很多,再说要牵扯到三方:中国大陆、中国台湾,还有印度尼西亚,事情要想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耐心等待是唯一的选择。

我们需要处理的事情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例如筹款的问题、法律委托和授权的问题、赎金出关的问题、赎金护送的问题、交接的时候和军方谈判的问题等,尤其是要军方协助投送赎金给海盗,这个和军队投降没什么两样。总之,这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运作,必须让海盗知道这些所谓的程序,当然,拖延时间是我唯一的目的。

索马里多年的无政府状态,早就使得海盗们无法理解政府的作用和程序上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拿钱来!就这么简单,就像到菜市场买菜一样,一手钱一手货。做这种解释是必须的。作为谈判双方,如果基础不同,信息不对称,很难沟通和理解。而缺乏理解则会直接导致谈判的失败。正如两个人在不同的平台上,各自有自己的道理和标准,那么,达成一致的可能性是绝对没有的。海盗有海盗的游戏规则,但是,在对外沟通时,游戏规则就必须要做相应的调整,要不就无法“和谐”起来。如果他们因为不理解而导致更多的怀疑,那么,事情的进展将会增加更多的变数。多疑、急躁等情绪容易引发不测的后果。镇定,镇定,再镇定。海盗们,你们要学会有耐心,即使再急,也不要让情绪左右了行为,要不,你们无法收场,我也无法交代。

忽悠完海盗,邮件发出去,点上一支烟,抽一口,心里总是无法安静下来。很多的事情都集中起来,汇集起来。事情的疑点更多了。

拖延

7月31日晚8时8分,坐下来,整理思绪。哈里格萨的夜晚宁静而凉爽,只有脑袋是热的。

此前海盗打了4个电话来,我一个也没接。

我仔细分析了一下,海盗急着要赎金是有缘由的:

其一,因之前海盗将船长吴来于殴打致内脏出现损伤,已经出现大便便血的情况。吴船长的双腿有可能将残疾。船上有随船大夫,目前只是使用了中国的药品(草药类),未能止血,生命受到严重威胁,人质的性命出现问题,将会影响赎金的获取;

其二,船上的粮食、蔬菜、肉类、水已经用尽。船员的基本生活保障成了海盗的负担,问题严重。海盗甚至有可能不得不转借高利贷以维持费用;

其三,船只所用的所有燃油已经耗尽(4个多月了),海盗需要给船补充燃油,这需要大笔资金;

最后,被劫持船只目前所在区域气温高达40多摄氏度,人的生存成了巨大的问题。

从7月9日到7月31日已经是22天了。22天,对那些被海盗劫持的人质来说,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然而,一切好像还在停滞状态中,只有和海盗的联络以及沟通越来越觉得熟练些。

第四回合:遭遇意外,追加赎金

8月3日晚9时40分,艾哈迈德来办公室,带来了两条消息。

一是索马里海盗们劫持的另一艘沙特船只答应支付2000万美元赎金,这将对我们的谈判造成重大的冲击和影响,海盗的胃口会在嫉妒发财的心理驱使下大开。时机不断地在错失,我却只能无奈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第二件事情是有说法称刚收到赎金的这帮海盗要将“日春财68号”买过去,预计是600万美元。他们现在有了足够的钱,完全耗得起了,可以安心等待赎金。不过,赎金肯定是翻倍的。

谈判的空间越来越小了。

我原先想最终会迫使海盗们在300万美元左右把船长救出来,现在看形势是越来越不妙了。如果船只真的转手,赎金的翻倍将成为铁案,我面临的将不是谈判,而只是被动的接受。何其无奈?

晚上10时12分。海盗阿卜杜拉再次打来电话,追问赎金的问题,一如过去的疯狂,估计是又喝了烈酒,说话颠三倒四:问是否将赎金金额告诉了吴船长的家人,并说给我三个选择,但是却没说出具体的选择来;莫名其妙地说知道在吉布提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听说了什么军事行动。又说今天有许多武装直升机飞到了他们的区域,并在那个区域转悠,极度怀疑是我把情报提供给了军方。很多海盗的头目逃离了那个地方,留下了部分亡命徒坚守在被劫持的船只上。

可能是在紧张的局势下,他再次发狠并说出增加赎金的话,估计是他为此担惊受吓而追加的款项。

我提出要再次和吴船长通话,阿卜杜拉拒绝了。明确说船长身体非常不好,睡着了,不要跟他通话了,看来,情况确实不妙,到了海盗也同情他的地步。

事态变得极其严重。

今天,在博客上看到吴船长的女儿留言,心情特别沉重。

从留言上,吴太太其实已经放弃了营救吴船长,而她女儿不同意,并且强烈希望营救自己的父亲。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我是否还需要坚持。既然家人放弃了营救,我们的营救又算什么呢?我已经接近三周没有好好休息了,白天忙公务,晚上与海盗谈判,每天只能睡4个小时左右,非常痛苦。

家人的放弃意味着船长的死亡。我不清楚他们的家人是如何想的。即使按照吴船长的女儿所说,她不要保险金,那么多钱没用,她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自己的父亲。

然而,这也许只是句空话,或者是无力的做作和喊叫?

她去过14个人的博客网页,不是股票就是感情派文人。在这段时间里,她没有给我回复短信,我有些发呆地看着这个给我留言的人,我无法去感觉她此时的心情,既然有闲心去浏览那些营业和消遣的网站,怎么又说出那么“壮烈和激情的话”来?难道人心真的是虚伪和现实的?甚至现实到对自己的父亲也如此的虚伪?看来放弃营救自己亲人的不只是吴太太自己,现在包括了她的孩子?

印度洋,吞没过无数人的生命,今天,我看到它吞没了亲情,吞没了人性。

也许,吴船长还在痴痴地等待着亲人们伸出手来挽救他的生命,也许他内心唯一的求生的希望还在燃烧。但是,现实是亲人们已经放弃了他,在等着收取保险公司的巨额赔偿金了……

无力地站在索马里兰这片土地上,遥望着邦特兰的方向,耳边回响着吴船长的嚎哭和哀求……船长的呼救声在印度洋上空飘荡,船员们也在生命的边缘游荡。

链接:

【索马里海盗的现实生活】

索马里海盗人数大约在1万人左右,已经形成了一个产业,并且带动着村镇上的商业异常活跃。

在大街上行走,你遇到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明天就成为海盗,就像个职业一样,如果想参与,明天你就可以投入到一个团伙里去,只要有投资人的信任,你可以拿起武器坐上船就出海,立即成为21世纪的海盗,没有任何的约束。但是,他们的生活也将从此改变,一旦劫持到船只后,发财的惊喜和被杀死的恐惧将从此相伴,他们也将开始居无定所的生活,对外来武力反击的担心使得他们必须行踪不定,出没无常。

传闻说海盗们劫持船只后,解救问题可以依靠当地的长老们来协助解决问题,其实是大错特错的以讹传讹。在海盗们走向海洋的那一天,穆斯林的教义将从此不再约束他们,长老们也不再有影响力。

在索马里海盗的世界里,武力和金钱说了算,海盗们的生活走向了极端。他们喝酒、、飙车,无所不为。但是对当地人他们是不祸害的,彼此都友好地相处,这是一种共生的关系。这里是他们存身的地方,当地人提供了他们所需要的商品和服务,所以,彼此相安无事。海盗的眼睛只是盯着来往的船只。

有报道说索马里美女都争先恐后地要嫁给海盗,这不仅是个笑话,而且纯粹就是编造。海盗,严格意义上讲,其实就是海上的抢劫犯。对于抢劫犯,正常人不会喜欢和接受。索马里少女对海盗是没有兴趣的,唯一有兴趣的是海盗们的金钱,她们多数都是从小就没学上,而是帮助母亲们经营茶点,或者小吃店,或者QHAT(一种可以致幻和兴奋的树叶,大多数索马里人都喜欢嚼食,几乎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摊点。她们善于示弱,善于乞讨,理直气壮的乞讨,海盗们也出手阔绰,经常喝茶就给个100美金,甚至扔下1000美金,都是那种心血一来潮,大把撒钱的主。也许这种做法能让他们还能感觉到做人的尊严和神圣――体现自己内心是善良的,可以作为慰藉自己脱离常规人性的一种补偿。

可见人心其实是向善的,无论你如何作恶,总有一种东西是长在骨子里。大家都清楚这些海盗劫持了船只后将要面对的生活,一是跑路到欧洲去,或是跑到其他中东国家,从此隐名埋姓,所以,没人喜欢嫁给这些海盗,而海盗也很清楚这种现实。今天拿到钱,也不知明天会怎样,甚至生命也可能因为拿到钱而丧失。

海盗彼此之间是不信任的,并且行事诡秘。这种情况源自以前发生过的一次火拼,一个团伙在获得200多万美金后,遭遇到另外一个团伙的袭击,双方的枪战可以说是异常凶猛,枪声此起彼伏,打死了6名,伤了若干。其中两人侥幸逃脱,拿到钱的海盗从此人间蒸发。

索马里有句谚语,大意是你只要有钱,哪里都是你的藏身地。可见,金钱是无所不能的,

也有乐极生悲的海盗。一伙海盗因为买了一辆高级越野车,兴奋异常,飙车的时候时速据说达到180公里,结果当场撞向建筑物,搞了个车毁人亡,一命呜呼。

有些海盗劫持了船只靠岸时,有许多人去接船,其实都是自己的同伙,并非村民们兴高采烈像欢迎英雄一样的迎接。这些所谓的同伙就是一些海盗们自己体系里的人,看护船只船员的武装人员、打杂的人员、服务的人员、有关系的商人。而绝无其他帮派里的人敢靠上前去,因为这里的行规不允许其他的人了解自己的“生意”。

索马里是传统的穆斯林国家,宗教的教义影响是深刻的,都基本上是在诵读古兰经和祈祷上帝的环境里长大,可谓根深蒂固。但是,贫穷和战争摧毁了人们的信念。

现在的索马里,对阿拉的祈祷是每天都进行的,但这不是虔诚,而是在这种环境里,人们灵魂的唯一寄托,更确切说,这是他们唯一还能感觉到秩序存在的一种仪式。

当地人对海盗的行为不反对,但是也不赞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很多关于“邦特兰共和国”政府对此态度的解释是说政府无力管辖,致使海盗猖獗。其实,这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推测。海盗们劫持的船只停泊在当地的码头或者是海域,都要受到“邦特兰政府”的制约,泊船费、营业税等费用政府都是要收取的,并且因其特殊性,收取的费用还特别高。海盗曾经在电话里和我说过政府的税费太高,不能拖延时间,否则赎金还要提高。政府里很多官员的家族中都有参与海盗的事情,毕竟有高额的收入,甚至一夜可以暴富,因此,打击海盗成为一种不可能,一有风吹草动,政府里的人肯定要通知到自己的族人。

当地政府已经成为这个产业链的一部分。■

[E-mail:chinacbr@vip.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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