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参与历史

时间:2022-06-20 07:19:02

我们,参与历史

回望2005年,细细盘点一年间的户外探险大事件,时光过度成为历史,大事件便是历史最跳跃的层次。珠峰测高,重新标示了世界第一峰的高度;可可西里大穿越,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可可西里科学考察活动。所有的历史都是人创造的,在大事件的光环背后,“小”人物融于其中,以他们的亲力参与见证了历史的进程。

遭遇严酷之美黄鹤

大事件:

可可西里大穿越―中国科学院组织的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可可西里穿越科学考察活动。2005年9月20日,科考队全体在拉萨集结出发,经过40天的艰难跋涉,战胜了恶劣的气候和艰苦的环境,经过纳木错、双湖、多格错仁、多格错仁强错、岗扎日雪山、新疆阿尔金山保护区抵达青海的茫崖,成功完成了可可西里南北大穿越的科考活动。科学家们完成了此路线的地质、大气、宇宙化学及动植物等各方面的科学考察。

“小”人物:黄鹤

自由职业者,很早就接触户外运动,热爱旅行。在云南和朋友一起经营一家名叫自由岁月的青年旅馆。

科考职务:在可可西里科考队里的主要工作是作为后勤保障人员与登山学校高山协作康华一同调配、安排科考队所有的生活物资,做好后勤安全保障工作,同时配合车队担任司机。

参加机缘:2005年8月,我从梅里雪山转山回来后在网上获悉可可西里科考事宜,随即致电队委会组织方。因为时间较晚,人员已经基本确定,所以再加入很困难。但是后来经过我不懈的争取和朋友多方努力,最终与队委会建立了良好的沟通,获得批准参加这次可可西里科考活动。

参与过程:9月10日至10月29日全程。

同N次陷车展开遭遇战

可可西里的艰难路况是我们出发前就有心理准备的。何况这次是在没有任何人行走过的无人区进行穿越,我们必须依靠各种先进的导航和通信设施,这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是一项此生从未有过的挑战。可是,没想到实际情况同我们想象中的还是相差甚远。

9月24日下午,在经过第二大湖色林错(流域面积属第一)向双湖方向进发的路上,我们的车队平均不到20公里就要遭遇一次陷车。虽然在辽阔的羌塘大草原上,一路都会看见奔跑着的黄羊和鼠兔,可是我们无心欣赏车窗外的美景,因为我们已经被无数次的拖车折磨得身心俱疲。

由于刚过雨季,冬天还没有来临,草原上非常泥泞,大雨过后很多地方形成沼泽。油罐保障车总重量竟达30吨,所以极容易陷车,而在海拔5000米的地方进行拖车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所以队伍行进得非常慢,平均时速不到20公里。

就在距离双湖特别区近五十公里的地方,我们又遭遇了一次严重的陷车事故。而此时,已经是9月25日凌晨一点了,窗外的气温接近零下20摄氏度,凛冽的寒风在没有阻挡的草原上呼啸着。前方车台传来讯息说一辆油罐保障车再次陷入了河里,这时候极度疲劳的我过了半晌才从车中醒来,打开车门顶着凛冽的寒风向陷车地点走去。油罐车的整个车身已经倾斜在河里面,一米多高的轮子几乎全部淹没在河中。因为油罐车的左后轮已经陷得很深,所以随时有翻车的可能。此时大家都因前面无数次拖车已经极度疲劳,连续近二十个小时的驾驶让所有司机都濒临临界点。这时候我看见河里面有三处灯光,这是有人戴着头灯站在水里。我继续朝前走,看见康华(登山学校教练)和另外两名油罐车司机已经卷起裤腿赤脚站在刺骨的河水里,为被陷的车辆挂好了拖车绳并准备营救。这里的河水都是雪山的融水,在零下近20摄氏度的深夜站在刺骨的冰河里面,不是每一个人都承受得了的。

终于,被困的车辆被营救出来了。由于后面还有很多没有通过的车辆,所以康华和另两名油罐车司机继续戴着头灯站在冰河里指挥。等到最后一辆车安全通过之后,寒冷的羌塘草原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不单是欢庆所有车辆安全渡过冰河,更是为站在这刺骨的冰河里面的兄弟而感动。有了这样不顾自己的队友,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能成功完成这次穿越活动呢?大家提前在车里面开足了暖气,准备好了军大衣,为站在冰河里面的兄弟做好了一切的保暖措施,虽然车窗外雪花飞扬,但是我们每个人的心中却是暖洋洋的。

最后到达双湖特别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由于双湖惟一的宾馆没有房间可提供给我们住宿,所有队员就在会议室里面打地铺,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这里着实像一个难民营。

一名队员因肺水肿下撤

2005年10月1日,国庆,双湖到龙尾错中间的一个临时营地,凌晨两点多钟,我和康华被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吵醒。帐篷外面正刮着凛冽的寒风,零下20摄氏度,这时候谁都不愿意钻出温暖的睡袋。可是感觉事情可能比较严重,我们匆忙钻出了帐篷。寒风吹在我们脸上感觉像刀割一样,我们收紧羽绒衣帽子将脸捂了个严实。

9号车司机刘勇的脸色已经憋得有些紫红,随队医生梁医生检查的结果是心跳超过130,血氧含量只有五十多。早晨的时候,刘勇所有的症状都有所缓解,但是梁医生却做出了立刻下撤的决定:“在患者下肺叶已经听到湿锣音,这是早期的肺水肿,只有送到低海拔地区才能消解症状。”因为在高海拔地区一旦保暖措施没做好,就极容易引起感冒,感冒会直接导致肺水肿,而肺水肿在很短时间内就会转变成为脑水肿,这是最常见的高山病,也是在很短时间就会引起死亡的高山病例。刘勇不得不与所有队员告别,一时间泪如泉涌。

后来得知,当刘勇抵达拉萨军区总医院的时候,他的肺水肿已经转变为脑水肿了,经过紧张的抢救,刘勇最终转危为安。这时候我们才明白为什么在出发前,每一名队员都要签下生死状。的确,在高海拔的地区进行探险活动,高山病是我们面临最危险的困难,再往可可西里的核心地带进发,要想再往回送人,将会有很大的困难。

狂风差点把我们连同帐篷一起吹上天

记得在多格错仁营地的时候,风刮得特别猛。下午我正在炊事大帐篷后面的8号车里,突然一阵狂风吹过,炊事帐篷好像要飞起来一般。帐篷终于抵挡不住狂风的吹袭,向天空升去,这时正在帐篷里的刘建(登顶世界七大洲的华西都市报记者,我们喜欢称建哥)和刘康明(1995年长江漂流的探险队员)反应过来的时候,帐篷已经把控不住了。建哥双手想拉住欲飞的帐篷,可是没能战胜狂风,他只得迅速松手,我们的炊事大帐篷转瞬之间就飞了起来,摇摇晃晃飞过科学家们的宿营大帐篷后直接罩在了两辆车队的4500吉普车上。难以想象的狂风差一点把我们的建哥连同帐篷一同吹上了天,我们亲眼目睹这一切后都笑称应该让建哥做一次空中飞人,体验体验高地飞翔的感觉。

棕熊与科考队员对视良久

离开多格错仁强错,前往岗扎日雪山的营地时,刘康明的12号吉普车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山头上有一个硕大的黑影。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发现黑影晃动了一下,于是决定驱车前往 探个究竟。正当他们向黑影靠近的时候,黑影也向他们走来。就在距离黑影不到100米的时候,刘康明终于发现这是一头硕大的棕熊,这头笨重的棕熊在他们上方不到100米的地方注视着他们。竟然和棕熊发生了一次不期而遇。此时,我们其余车队也到达了宿营点,就在刘康明发现大棕熊不 到500米的地方。这时候我们发现,就在当天准备宿营的地方有另一只体积稍小的小棕熊孤独地在营地上转悠。当它发现我 们的车队停下来一直注视着它的时候,一点都不惊慌。我们逐渐向它靠拢,它好像对我们的来访有点不安了,慢慢地晃动着笨重的身体向旁边的一条冰河走去。冰河有近五百米宽,只见这只小棕熊慢慢走过冰河,并且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我们,非常可爱。一直走到很远的地方它还在回头张望。或许是我们侵占了它们的领土,它们会不会在深夜来袭?当天,我们议论着这两头棕熊,一直到深夜。

几十天的穿越行程里,我们遇到了太多难以想象的困难,但每一次都在所有队员的团结努力下战胜了。几十天在可可西里的夜晚,我都伴着最纯洁的天空而眠,无数的繁星和那清晰的银河都让我感受到这世外的安宁。虽然这里给我最深的感受只能用荒凉二字来形容,但,荒凉,也是一种美。我相信这样的一段经历足以成为我一生中最为宝贵的财富。

当我见到阿尔金山玉素甫阿里克保护站房子的时候,我知道这次的考察活动结束了;当我见到迎接我们的人群的时候,我知道,我从中国最大的无人区回到了现代化的都市。但我也知道,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行走,还有更多的地方等待我的到来。

登顶,还有744.43米

大事件:珠峰测高

2005年,是自治区成立40周年,也是世界上女子成功登上珠峰、中国首次在珠峰竖立觇标测量珠峰高度并对珠峰进行科学考察30周年。这一年,自治区、中国科学院、国家测绘局联合组织了2005珠穆朗玛峰登山科考测量活动。从3月到5月,登山和科考测量人员经受了缺氧、大风、低温等严峻考验,创下了17人同时登顶的纪录。2005珠峰高程测量获得的新数据为:珠穆朗玛峰峰顶岩石面海拔高程8844.43米。

“小”人物:李明

温州风子户外负责人

中国珠峰登山测量队运输队队员,运输队惟一的汉族人。

加入机缘:珠峰是我埋藏在心里17年之久的梦,1988年中日尼双跨珠峰时的现场电视报道,让当时尚不知雪山为何物的我对珠峰有了深刻的印象,2000年第一次骑上自行车奔向珠峰,珠峰在我心里慢慢从梦境中走了出来。

相比这次活动的其他业余队员,我并没有这种极高海拔登山的经历,我想,能得到这个机会,自己的高山适应能力起了很大作用。除了受过准专业的体育训练,过去的五年中,我一次次地用各种方式亲近高原,三次高原骑行完成了五条进藏路线中的四条,这让我对自已的体能有了足够的信心。我自费参加了2004年9月的珠峰清扫活动,在整个活动过程中一直背负近七十斤的物品行走、工作,而无任何不适。也许正是这次经历,让总指挥得以敢将我安排在运输队吧。

参与过程:止步于海拔8100米,未登顶。

运输队里惟一的汉族人

运输队的工作是协助测量队进行运输工作,即便是对于登山队,这也是一个极其辛苦的岗位。全组除了夏尔巴外,基本便是年轻力壮的登山学校藏族学生了。在大本营的工作会议上,对运输队的要求是这样的:在整个登山过程中,大半时间要呆在6500米及以上高度,要向8300米突击营地运输三次以上,要往返北坳约六七次,运输过程中不准吸氧。

这一切,让初来的我听得毛骨悚然,但后来发现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在实际过程中,大家都很照顾我,并没有硬性的任务要我完成。我的体力还是发挥得很充分的,高度的适应也极快:第一次从大本营到5800米过渡营地,我要花四个多小时。到后来,在负重的情况下,从大本营到6500米的前进营地,大约只要六个多小时就能走到。在负重20公斤的情况下,从6500米翻越北坳到7028米营地,大约三个小时便够了。

4月10号,我们第二批队员到达6500米前进营地,那几天狂风大作,怕睡着了被风吹跑,所以大多数时间我们只能坐在帐篷里,用身体顶住帐杆,听着外面由远而近的呼啸声,度过漫长的夜晚。三天后,为保存体力,大多数队员开始下撤。这一次的大风刮了十多天,让大家体力消耗很大,帐篷也被吹倒了近一半。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大部分队员是在大本营和7028米之间反复上升、下降。测量队的队员也开始进行一些测绘工作了,运输队则忙着打通更高的营地和一趟趟地运各种物资。牦牛最高只能将东西运到6500米,更高的地方就只能由人力来完成了。天气一直不太好,不但对人影响大,连牦牛也受不了,4月中旬,我们队就有一只牦牛死在运输途中。

众生相

和藏队的老师们认识有一些年头了,但正式在一起登山还是第二次,这些顶级登山家们的脸上永远看不出一丝自傲,自信而平和的心态让让我们彼此成为很好的朋友。然而,此时的他们正面临着另一种抉择:年龄增大,近二十年的职业登山生涯落下的各种疾病,未来退役后的出路,这些问题无一不在困扰着这些身经百战的英雄们。

夏尔巴们是我特别佩服的人,这次我们队里一共有16名夏尔巴,他们中的大多数体力好得惊人。4月底的一次运输,有一队夏尔巴一天之内从6500米运输到8300米的突击营地,再下撤到7028米。夏尔巴个性爽直,仿佛永远都带着热情的笑脸,就算是在七千多米的冰天雪地中,还经常能听到他们哼着快乐的歌,这份对生活的热情每每让我备受鼓舞。

山上的日常生活

在大本营和前进营地我们都有专门的高山厨师,在5800米的过渡营地也有专人给路过的队员做饭吃。这些厨师的工作量不比队员们少多少,水是扛冰回来融化的,做好一顿饭的时间要比在低海拔多花好几倍时间。从拉萨或日喀则运过来的菜,到最后有大半要浪费掉,路上没颠坏的多半也要被冻坏,鸡蛋冻得从两米向下扔都不会破,蔬菜要用刀砍。

前进营地本来搭了个大帐篷给大家做餐厅的,后来被风吹倒了,便又在边上弄了两个。前进营地最多时有近六十号人,每次开饭时,一大帮人全坐在里面,坐不下的就蹲在地上吃,热闹得很。平时,餐厅也是大家最喜欢去的地方,这里比外面暖和多了,比自己的小帐篷还要舒服。因为空气干燥,大家一有时间就围在一起不停地喝开水,一壶一壶的,一般没人说话,就是相互看着。我的食欲非常好,好到让夏尔巴都吃惊。相对于很多人难以下咽、吃多少吐多少,我经常会觉得自已吃太多了而不好意思,不过这样的直接好处是体力恢复比较快。但即便是这样,一个多月下来,我还是掉了近二十斤肉,减得最多的是大本营主管刘锋,据说瘦了35斤。

6500米以上的生活更艰苦,一般没有主食吃,多数时候只能用六十多摄氏度的水泡方便面,因为所有东西都要用人力运上去,不可能提供太多的东西。有时时间不够,运输过程中一天只能在前进营地吃上一次稀饭,因为带的路食不要多久便冻得像石头一样硬。在7790米营地及以上,藏族队员吃得很简单,吃点糌粑、喝些热水就可以了,其他队员相对要麻烦许多,在话都懒得说的高度,去做些吃的显然是很困难的。

条件所限,两个月里,我洗脸的次数屈指可数。到后来,牙都懒得刷了,手也要等到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会去洗洗,这正合我这个脏人的喜好。好在高山上空气干燥,也不觉得难受。同样由于干燥,到后来,各个营地基本是咳声一片,晚上也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万般复杂地止步

从7028米到7790米营地的大风口路段是珠峰路线的三大难关之一,路线十分漫长,极其消耗体力。这里的风真是大得让人吃惊,只要一吹起来,眼前便只有白花花的一片。有时一股风吹过来,就像被无形的拳头打中,感觉快要窒息了一样,这里非常冷,在这个路段发生冻伤的比例很高。虽然会使呼吸更困难,但我还是把“打劫帽”戴上了,只是走不了多久就要将嘴那一块用力向下扒,然后使劲地呼气,这个样子像极了一只夏天的狗。

由于大风,5月上旬我们回到大本营等地方休息,10号,领导把队员一个个叫去谈话。开始分组了,和预料的一样,我分在B组,这意味着成功的几率下降了不少。

12号,B组正式出发,比A组晚一天,然而大风又将所有的队员困在了前进营地,原计划的突顶时间一天天在向后拖,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开始出现焦灼。一直等到19号,来了命令,A组冒着大雪开始了最后的征途。第二天,我们B组也出发了。接下来的各种情况相信大家在各种新闻里都知道了,22号上午,已经连续四天行军了。这一天A组队员早上3点从8300米突击营出发,11点成功登顶,并顺利完成测量任务。而在同一天,B组队员收到命令,由于天气要变,全队准备下撤,藏大的两个年轻女队员当时就哭了,其实大半的人心中都痛苦万分。经过协商,最后B组选出三人尝试冲顶,结果在8600米由于大风而下撤。

下撤到5900米时,我回头死死地看了一眼珠峰,心情万般复杂。最让我不好受的不是自已未能如愿,而是老队员多布杰的再一次止步于8500米,并且这一次他差点失了老命。下山后,他把冰镐、雪杖都送人了,30年的登山生崖就此告终。

对自然,永怀敬畏之心

没有坚持到顶,我的确有点不甘心,对这次所到的高度并不满意,无氧登上8100米并不是我这次表现的真实反映,两个月的努力付之东流实在是很遗憾。不过,登山就是这样,能好好地回来就是最好。像以往经历过的其他行走一样,这一次让我更加明白,登顶并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更好地珍惜生命、热爱生活,才是人生最终的目标。我会继续自己的旅程,“风没有终点,我只有远方”,这是几年前我说给自已的一句话。

需要说明的是,登顶的队员都不是正式的测量队员,而是由登山队员担纲的测量队员,很多媒体的报道对此概念有所混淆,也给很多观众带来一些错觉。我的意思是,在欢欣鼓舞的同时,也不要忘记真正对测量起决定性作用的登山队员们和那些同样做出许多贡献的后勤工作人员。

结束这次登山之后,得到仁那遇难的消息。这对所有人来说都不可接受,离开拉萨的前一天,我们还在一起喝酒,他说今年登完最后一座8000米山峰可以多休息些时间,可以好好地陪陪家人了。在我心里,仁那始终如大哥一般地亲切,珠峰一别,生死两重天。在以后登山或不登山的日子里,我会一直记住他对我说的话:爱山更要敬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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