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之用

庄子讲述这样一则故事:从前一个名叫石的木匠到齐国去,经过曲辕这条路,看见一棵被奉为社神的树。这棵树大到可以供几千头牛来遮阴,用绳子量量它的树身,竟有百米来粗,它高达山顶,几丈以上才有树枝,单是那可以用来造独木舟的旁枝就有几十条。围观欣赏它的人像赶集一样,但这位老木匠瞧都不瞧一眼,而他的徒弟却站下来看个饱。徒弟追上师傅说:“徒弟自从追随师傅以来还没有见过树木这么高大壮美的,师傅却不看一眼大步向前走,为什么呢?”石木匠回答说:算了吧,那只不过是棵没有用的树:你若用它来造船,船就会沉;用它来造器具,器具很快会腐坏;用它来做门户,门户就会溢出油污;用它来做柱子,柱子就会被虫蛀。这是不成才的木头,没有任何用处,所以才会长寿且高大。石木匠回到家里,晚上梦见树对它说:你要把我与什么树相比呢?你想把我与那些纹理可观的树相比吗?那山楂树、梨树、橘树都是些果木之类的树,它们果实一成熟就会遭到扑打,遭受扭折损伤,不是大枝被折断,便是小枝被拽得乱七八糟。它们都是因为有结果的本事而苦了自己的一生,所以不能享尽天年而中途夭折,都是自身招致人间的摧残打击。万物没有不是这样的,我追求一无所用已经很久了。几乎被砍死,到如今才获得这‘无用’,‘无用’也就成了我自身最大的有用。你怎么懂得“无所受用”的树木呢?

现代教育,有很多教师和家长不辞辛苦从几岁的娃娃就开始规划孩子的前途,我们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我们教师思想上根深蒂固地认为自己所做的是一件多么崇高、多么有价值、多么有意义的事业,但在学生的那里真的“有用”吗?结果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岂不悲哉!很多教师为了考试多考几分确实很用心,早晚加班加点,沉重的学习重压,损害了学生健康,挤占了个性成长与特色发展的空间,连学生如厕的时间也不放过,这种孜孜以求的敬业精神怎么不叫人感动?学生感动了吗?没有!一些教师发出感慨:现在学生都怎么了?一点感恩心都没有。学生果真无情吗?果真是作为人最起码的感恩之心一点都没有吗?非也!我不禁要问:你怎么知道你们认为的“有用”对每个学生来说就是有用的呢?有些教师可要大呼冤枉了!即使现在体会不到有用,以后他们会明白的。事实上,每个人都有人生选择的权利,就像上面提到的那棵树,它可以选择不做船、不做器具、不做门户,它觉得很幸福。萤火虫在晚上发光、猫捉老鼠、猴子会爬树、鸭子会游泳……他们的本领各不相同,所以我们不能想当然只有学习才有出路。王金战有着“中国教育战神”之称,他把“好学生”“坏学生”形象地比作“马”“牛”。“马和牛赛跑,牛肯定输,但这不能够证明牛的无能,而是安排这种比赛的人的无能。”王金战说,“而教育者们只看到马的速度,却没有看到牛的力量。”我想:也许他的用处就是做一名纺车工、一名出租车司机、一名营业员、一名建筑工人、一名厨师……做一名普普通通的人,我们又何须逼迫他们个个做博士呢?教育应当如大地,不应当像园丁。大地沃土大爱无心、无为无欲、宽阔博大、恒长久远,化育出无数的姹紫嫣红、飞禽走兽、微生物、参天巨木;园丁则太狭隘、太势利、太性急、太功利。当前我们苦心教给学生的,其实基本上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知识,是纸上谈兵、误人子弟的。与其误人子弟,不如平淡一些、宽松一些,学生好,老师也好。人生长的土壤,只能在自由的空气里自由地呼吸,比任何其他人都更具有个性,离不开成就他们的自由社会环境,离不开尊重个性和多样化的制度土壤。

那是不是我们就可以不闻不问呢?我们也不用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发展方向,我们无需为了提高几分平均成绩而拼命折腾,有了这份淡定的思想,少了几分功利和急于求成,不以成绩做回报的爱才会耀眼夺目。哪里用得着为他们没有“用处”而苦恼困惑呢?有些教师说如果等到他们自己认识不就迟了吗?设想一下,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亲自认识客观世界,谁能帮他们认识呢?谁也不能!成长的过程必须由他们独自完成,谁也代替不了!

老子说: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治理国家是这样,教育何尝又不是这样呢?

作者单位:江苏省连云港市海庆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