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长怕花开早

庭前的白玉兰开花了，或许品种不够纯正，花形偏小，但开到极致，也是满树的白。我不知道白玉兰的花语是什么，只知道她的花期很早，一如迎春的花期，只是迎春开处一片明艳，金黄得绚人眼目。而她，单单的白，花心的深处有些微的藕荷。这样的时节还属于早春，此间的草木只见星星点点的绿，蓬头垢面，躲躲闪闪。春的盛况还没见端倪，没有绿色做底色。她这样的色泽处在这样灰白的背景里，倒有点寥落。原本亭亭的枝干，可见其风骨，大朵的花形也有其华贵。却是略显孤单。就仿佛旧时婚姻中的正房妻，系出名门，知书达理，最早的迎进门来，一举手一抬足皆有闺范。只可惜正襟危坐少了风情。注定得了夫君的敬，得不了夫君的宠。他敬重这样的雍容华贵但宠的却是那些有些妖有些媚有些娇憨的烂漫偏室，一个接一个地迎进门来，风月不断。对她，敬爱有余宠爱不足。徒得了正房的名分，单单的一脉气质雍华，却是曲高和寡，荒芜了烂漫春期。这便是春对他麾下的玉兰与其他花种的不同，我的想象总是这样奇诡。

这玉兰花注定是要落了花，空白一段冷落一段，才要矜持地长出叶子。叶清高净美，层层叠叠，不争不让，浓成丰腴的荫。即便没有了花，也不能让人小觑她的美。花开得早，似乎容易让人遗忘她曾经的花期。反倒是这葱茏的成熟，人见了，一样的会心生情愫――念念，辗转。

有时我想，如果花期过短，如果花落后过于阑珊，是不是倒只如做叶的好？其实花开也好，荫成也罢，她们自在地身处那里，施施然恬淡笑春风，自成自然，怪只怪看花的人迷了眼，徒然替人愁。

父亲有几亩露天桃林。平白的总感觉桃花矫情得很。春天来了，草露了头，杨柳舒展了黄绿的眉眼。迎春花开了，玉兰花开了，蒲公英花开了。那桃花仍不露形色，总是让人等急了，她还在拿捏地观望着。等许久，才能等到枝条吐出小小的芽苞。小到让你根本分不清到底那是叶子还是花的蛹。然后，迟迟，再迟迟，说什么也不肯吐得再大一些了，谨慎得近乎吝啬。

只等到某一个急性子的花苞实在忍不住了，悄悄侧开一扇花衣。张望张望，呦，原来樱桃花，杏花都已经欣欣然开了的。然后，忙慌不迭地回来报信：开了，开了，全开了……听了这样的讯息，小气的桃花们就再也绷不住，蓦地一下全都开了，那么地一拥而出，那份惶急简直是手忙脚乱了，你压了我的瓣，我触了你的蕊，恼了，急了，粉了脸，如一滴最纯的曙红融合了最清的水，在洁白的宣纸上洇开了，晕染的如霞如梦。旖旎的，看花了旁观人的眼。惊喜得有点措手不及。

惜春长怕花开早，一年有四季，而花开只有一季，短短的，甚至只是一现一瞬。盼望了很久，期待了很久，终于等到了，好像也只不过是几天的绚烂，岂不让人遗憾？“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驻”这算不算是最惜春的祝福？这花不开时让人期待，开时让人欣喜，零落时又让人惆怅，此般种种，这花是开时好呢，还是不开时好呢？花不开，是要开的，花开了，也是要谢的。做意开时是谢时，自然的轮回而已。难道仅仅因为惧怕花的凋零就不要花开？花开与花落，只是自然的存在，花尚且淡然随意，那么看花的人，何苦要唏嘘遗憾？岂不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在于花，开了是快乐，谢了是成熟，天道如是，花事如是，他们恬淡自然，我们人是不是也该恬淡如是？

花开花谢总是春，即便今年的花谢了也还会再来，借用一个妙人的说法：往年的花早已化身蝴蝶，蹁跹在新的一轮的花期中寻找它自己……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花开有花开的盛况，落红有红的旖旎。瞧，即便是早春杨树的初绿，也是暖的，不腻不硬，柔软的，轻轻的，流入你的眼，浸润你的心。荫也浅，淡淡的，温柔的。别有一种缱绻之意。

春光真好。

（作者单位：河北唐山乐亭县新寨中心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