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店后传

为什么裁缝并没有像送奶工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呢？这是又一个在资本主义制度里靠走高端路线才能存活的例子。裁缝这个职业在欧洲，按照牛津词典的记载，最早出现在1279年。和国内那些散落在街角被一大堆布头布尾覆盖的凌乱不堪的小裁缝店不同，英国但凡有点名气的裁缝店，都装潢得像古董店一样，打着高高在上的贵族牌。

我每次经过伦敦的老裁缝店，都会被那些精心摆放在橱窗里的工业革命后期的缝纫机、剪刀、顶针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奇异工具所吸引，它们就像古老的日晷和欧洲大陆19世纪的计步器一样，焕发着某种神秘的、有如时光穿梭器般的金属质感。而端坐在店后的裁缝——这枚时光穿梭器的掌舵人，也许是常年一丝不苟地与袖窿、驳头、腰节、里襟上的每一个不容错位的针脚打着交道的缘故，微笑里往往总是携带着某种炼金术士般的严谨感，让人联想起Russell Kashket那为王室定做了27年的制服——仿佛每一个纽扣都不只是纽扣，而是一枚戎马生涯的勋章。

在利物浦大街的Bespoke Suits，定做一套带全里的男士西装大概需要￡599到￡1199，这还只是一般的市场价格。我问一位刚刚从皇家设计学院毕业，目前仍处在学徒阶段的年轻裁缝和设计师：“为什么一套西装的定做价格如此昂贵？”他说：“像《The Hundred-YearOld Man Who Climbed Out of the Window and Disappeared》（消失在窗口的百岁男人）这类畅销书，在普通超市里是8折，在Amazon网上书店最低可以低至4折，而在剑桥大学城1876年以来最好的书店Heffers，却根本享受不到任何折扣。这是为什么呢？因为Heffers不会像超市和网上书店那样进5000本，他们最多只进50本。当代裁缝店的生存法则也是一样的，我们不会像Adidas那样做衣服，而是有所选择地把脚步停留在手工业生产的时代。”

我最近采访了Burberry的设计总监Christopher Bailey，他亦再一次渲染了“手工业”的重要性， 似乎在一切都可以复制和克隆的未来，只有和艺术以及观念联盟的手工业，才可以和茫茫无边的大工业生产匹敌。而为了将手工制品变成奢侈品，“唯你独尊”仍是最古老和有效的“攻心术”。在Regent street大街的Burberry伦敦总店，维多利亚时代裁缝店的记忆被重新演绎，你可以在一个带有屏风的半私密空间里，边喝咖啡边选择你喜欢的花色、质感和材料，有幸的话，也许还可以和这位世界顶级的年轻设计师共同探讨符合你的风格和样式，你们也许还会成为陈年老友，就像老电影里的画面一样，微笑着，畅谈着，在卷尺与身体的微妙碰撞之间叨着家常。在这种消费模式里，你和物品的关系不再只是黑白条码与收银机的关系，而是一种更“物我合一”的亲密关系，当你穿上为你专门定制的Burberry或者Dior，你更愿意成为你身上的每一寸纤维和每一个细节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