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被《我们仨》感动

时间:2022-06-17 02:33:28

比起时尚文化的煽情和火暴,杨绛先生的《我们仨》是淡得不能再淡的文字作品,可它却一下子切中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其间不知多少次,我不得不放下书,任泪水在脸上流淌。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来自阅读的感动了!

面对这样一本书,我感觉自己已不是在欣赏美文,也不是在寻找思想,而是作为一个生命在聆听另一个生命:它是那样细密,妥帖,又那样节制,内敛,直把真,送入你的内心深处,让人间的悲欢在此相通:

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三个人,很单纯。我们与世无争,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难,钟书总和我一同承当,困难就不复困难;还有阿瑗相伴相助,无论什么苦涩艰辛的事,都能变得甜润。我们稍有一点快乐,也会变得非常快乐。所以我们仨是不寻常的遇合。

现在我们三个失散了。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剩下的这个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我只能把我们一同生活的岁月,重温一遍,和他们再聚聚。

这就是杨绛先生写这本书的全部理由。

一个寻寻觅觅的万里长梦

这是一个寻寻觅觅的万里长梦,一个耄耋老人抚摩着生命的“古驿道”一步步回望,一路上洒满了离情,刻满了珍惜,写满了思念……

1997年的早春,女儿阿去世――阿瑗是在沉睡中去的:

老人的眼睛是干枯的,只会心上流泪,钟书眼里是灼热的痛和苦,他黯然地看着我,我知道他的心上也在流泪。我自以为已经结成硬块的心,又张开几只眼睛,潸潸流泪,把胸中那个疙疙瘩瘩的硬块温润得软和了些,也光滑了些。

我说,自从生了阿瑷,永远牵心挂肠,以后就不用牵挂了。我是这么说,心上却牵扯得痛。钟书点头,却闭着眼睛,我知道他心上不仅痛惜瑗瑗,也在可怜我。

1998年的岁末,钱钟书先生去世:

我做过一个小梦,怪他一声不响地忽然走了。他现在故意慢慢儿走,让我一程一程送,尽量多聚聚……这我愿意,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但是我陪他走得越远,越怕从此不见。

我但愿我能变成一块石头,屹立山头,守望着那个小点。我自己问自己:山上的石头,是不是一个个女人变成的望夫石?我实在不想动了,但愿变成一块石头,守望我已经看不见的小船……

妈妈去世,是我平生第一次遭遇的伤心事,悲苦得不知怎么好,只会恸哭,哭个没完。钟书百计劝慰……我至今记得当时的悲苦。但我没意识到,悲苦能任情啼哭,还有钟书百般劝慰,我那时候是多么幸福。

很多时候,我们难耐生活的艰辛,生存的烦恼和生命的缺憾,我们不愿太胖、不愿变老、不愿没有魅力;我们为自己的谈吐,嗓音,形象不够完美而感到焦虑:我们担心自己没有好的工作,担心孩子的学习成绩很糟……却很少想到,只要你还存在,还活着,就已经在享受上苍的恩惠了;我们总抱怨自己失去了什么,却从不曾想到去庆幸我们还拥有什么;我们总挑剔已拥有的一切不够完美,却很少看到已拥有的一切的美好和珍贵。我不得不说,类似杨绛先生的这份珍惜和思念,于我们纷纷扰扰的人生是再好不过的提醒,它提醒我们“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要懂得感谢存在,珍惜当下。而有了接受这样的提醒的心理准备,你会发现,生活原本没有那么糟,只是我们对它的期待过于美好。或者说,生活给我们提供的是另外一份美好,只是需要我们用另外的眼光去打量它。

一个普通家庭的生活记录

这是一本普通的学者家庭的寻常生活记录,是一个妻子和母亲眼里的丈夫和女儿,淡淡的文字里凝聚着浓浓的亲情眷恋,深深的牵挂关爱,苦苦的依傍扶持,久久的相通包容:

住进新居的第一个早晨,笨手笨脚的钟书就大显身手……他一个人做好早餐,用一只床上用餐的小桌把早餐直端到我的床前……他煮了“五分钟蛋”,烤了面包,热了牛奶,做了又浓又香的红茶……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早饭!我们一同生活的日子――除了有女佣和钟书生病的时候,这顿早饭总是钟书做给我吃。

我生孩子住院期间,钟书一个人过日子,每天到产房看望,常苦着脸说:我做坏事了。他打翻了墨水瓶,把房东的桌布染了。我说:不要紧……他就放心回去。然后又做坏事,满面愁容地告诉我――他把台灯砸了,门轴弄坏了,我说:不要紧,我会修。他又放心回去……他对我说的“不要紧”深信不疑。

孩子生出来,我牵心挂肠,不知道怎样保护才妥当。对门太太把瑗瑗的小床挪入她的卧室,看孩子是否习惯。孩子没哭一声,钟书和我两个却通宵未眠……

我爱整洁;阿瑷常和爸爸结成一帮,暗暗反对妈妈的整洁。例如我搭毛巾,边对边,角对角,齐齐整整。他们两个认为随便一搭更方便。不过我们都很妥协,他们把毛巾随手一搭,我就重新搭搭整齐,我不严格要求,他们也不公然反抗。

我大半辈子只在抱歉,觉得自己对家务事潦草塞责,没有尽心尽力……我做的菜他们从未嫌过,只要是我做的,他们总叫好。

我们仨,却不止三人……阿瑗长大了,会照顾我,像姐姐;会陪我,像妹妹;会管我,像妈妈。阿瑗常说:“我和爸爸最‘哥们’,我们是妈妈的两个顽童,爸爸还不配做我的哥哥,只配做弟弟。我又变为大的。”钟书是我们的老师,我和阿瑗都是好学生……可是我们决不打扰他……直到自己无法解决才发问,他可高大了,但是他穿衣吃饭,都需我们母女把他当孩子般照顾,他又很弱小。

对于怨声载道的现代家庭和锱铢必较的当代爱情,没有比《我们仨》更好的参照了。梭罗说:爱情无药可救,唯一的良药就是越爱越深。很显然,“深”字在这个家里得到了最好的诠释,它是从相吸到相依的过程。相吸和相依是爱的不同层次,与初恋的激情相比,相互依傍是更加深厚温暖的感情,既能给人以平静之感,又能叫人萌生欣慰之情:它能让家变成有血有肉的生命,这生命由亲情凝成,也害怕痛,也畏惧死,得用心呵护才行。

一个天才作家的率性表达

这本书是一个天才女作家最率性的表达,是一个女人最真性情的流露,它的轻灵与睿智使我们的阅读充满了智力上的刺激和意料之外的惊喜。比如其中有一段是:

钟书常自叹“拙手笨脚”。我只知道他不会打蝴蝶结,分不清左右脚,拿筷子只会像小孩那样一把抓……他初到牛津,就吻了牛津的地,掉大半个门牙……而另一段则写道:怀了孩子,方知我得把全身最精粹的一切贡献给一个新的生命……我没有消灭,只是打了个七折……

此外,他们仨管出门散步叫“探险”,把大火煮的红烧肉叫“顽固的犟肉”。杨绛先生甚至说,诗中妥帖的字是因为有黏性才忘不了,相对于奶妈,爷爷则是“奶公”。患老年哮喘的钱钟书被她戏称为“呼啸山庄”:她说自己勉为其难地去做校长是“狗耕田”:把钱钟书翻译《选集》称为“南书房行走”……

行文最难得的是有趣,因为这需要真性情。能把冗长,混乱的寻常日子写得恬静而不沉闷、平实而不琐碎,动人而不矫饰,所牵涉的则是品位的高下与审美的档次了。

(白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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