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野菜

野菜是我童年时亲密的伙伴。那时，我每天都要去田野里挖野菜，为家里的那头猪供应精美的口粮。天天与野菜打交道，就把它们当成了好朋友。

野菜给了我见识。春天最先挖到的野菜是荠菜，它们躲在麦苗底下，紧贴着地皮，有点拘谨的样子。而深藏在地下的根却很舒展，又细又长，像白色的蚯蚓。荠菜是好菜，猪爱吃，人也爱吃，现在的人都把它当做餐桌上的佳品，可是那时候，我从来没有吃过，因为那时我肚子里不缺菜，缺的是精米白面和猪油。

与荠菜同期的还有婆婆蒿，很苦，猪都不爱吃，没人爱挖它。等到小麦成熟了，它也长得和小麦一样高，身上结满了荚，荚里的种子像细小的六神丸，非常好看。

初夏，许多野菜都向我们张开了笑脸。荠菜芽像一朵嫩黄色的小花，叶片上长满了细毛，如果再长大，那些细毛就特别硬，会扎手的。灰灰菜总想往高里长，它的叶子很宽大，一不注意，它就高过了蔬菜苗和庄稼苗，如果没人管它，它能长到一人高，像棵小树。马莲菜可不愿长高，它总是贴着地皮往四面伸展，常常不到小孩手掌一样大就被我们挖走了，偶尔有藏在地瓜沟里的，我们看不到，它会长得像盘子一样大，叶片间还开出小黄花。谁要挖到这样大的马莲菜，定会高兴得连蹦带跳。曲曲菜大多长在小树丛里，柳叶状的叶片，用手掐断后，叶脉里就会往外冒白色的奶状液体，营养丰富，猪最爱吃，可惜很少挖到。冒“奶”的菜还有几种，像猫眼子、牛舌刺、癞蛤蟆皮等，可是这些菜是万万不能挖的，因为它们都有毒，猪是不能吃的。

夏季里，在湿润的沟底下也生长着许多野菜，有猫耳朵，叶子有手指那么长那么粗，样子很像猫的耳朵，还毛茸茸的，真是名副其实。还有黑汉腿，茎秆又长又黑，能从浅水里长出来，绿叶没有黑茎多，谁都不爱挖它，猪也不爱吃。有一种叫做车前子的野菜，宽大的叶子贴着地皮，叶子上有一道道的纹路，像一朵百合花，很好看，听说它是一味很好的中药，可是喂猪不是上等菜。

野菜给了我希望。一年到头，家家都指望着那头猪，多挖野菜，让猪吃得饱饱的，长得肥肥的，秋后卖了钱，过年可以做一件新衣服。这种美好的愿望在每一个孩子的心里扎了根，每一个孩子都在用一篮篮的野菜来支撑起心中的愿望。

野菜还给了我欢乐。几个伙伴挖够了野菜，常常要玩一种游戏。每人抓出一把野菜放在一条线上，然后几个人站在这条线上尽力向身后扔挖野菜的工具，谁的工具扔得最远，谁就是赢家，可以收获其他人的“战果”，就是其他人的那几把野菜。赢了的自然高兴，输了的也不伤心，因为还可以再挖来补上。大家图的就是那份自由和开心。即使在挖野菜的时候也有不少趣事，比如看到小蜥蜴，就去捉它玩；看到小兔子，就一起跟着撵；找到紫色的“艳油”果，就抢着摘了吃。

长大了，就很少再去关注野菜，许多野菜连名字都忘了，有的野菜连影子也不见了，就连小蜥蜴和小兔子也绝了迹。是它们不愿意与我们为伍，还是我们不愿意与它们为伍？孩子们只会在网上“偷菜”，根本不知道田野里还生长着野菜。

远去的野菜，留下美好的回忆，也有些许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