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家园,相同的梦想

时间:2022-06-15 12:55:05

不同的家园,相同的梦想

美文一

家园如梦

山珍

夜很深,也很静。浅浅的月光流进了我的村子,挤进了那扇用牛皮纸蒙住的三字窗。风轻轻地梳理着窗外还略单薄的树枝,嗓音很低,却让我听得清楚那来自远方的呼唤。

庭院里那口古井,清楚地倒映着我曾经在井旁的柳树上猴跃的童年。辘轳上那长满黑斑的麻绠,依然牢牢地吊着我的心事,绷得像调紧的弦。

“月光光,亮堂堂,背书包,进学堂……”井边学会的童谣鲜活如初,只是教我童谣的母亲,却已独卧寒山。母亲的声音已成记忆,然而母亲的血必将灌溉我的一生。

流浪的脚步离开家园,只把乡愁饲养在井中,任何一丝不经意的涟漪,都有可能荡得我遍体伤痕。

屋后的荒坡上,零零散散地落户了一些三月莓树,它们在贫瘠中送走一个个春夏秋冬,又迎来一个个春夏秋冬。

母亲为我摘莓子时被刺破的手指,滴着血,凝成一团不褪的火红,永远燃烧在我记忆的深处。那些用三月莓当饭吃的甜甜的日子,是母亲用手一分一分地扳来的。今年的3月,我想母亲还会在另外的世界里为我摘三月莓。只是母亲已移居黄泉,即使我将膝盖埋进坟土,也无法缩短母子间的距离。

等到三月莓红透的时候,我该回趟老家,去荒坡上采摘一包三月莓,捧撒在母亲的坟头。母亲曾经为我寻找三月莓的目光,擦亮一串串累累的爱。

屋右的古枫树―鸟的天堂。孩提时,父亲总是架着长长的梯子,猫着腰一回又一回地爬上树去为我掏鸟蛋,样子很吃力,可父亲的脸上却从不滚落丝毫吃力的神情。

如今,鸟渐渐地少了,只剩下乱七八糟的鸟搁在树桠间,可年迈的父亲却像童年的我一样,在鸟归季节里一遍遍地数着鸟。又是鸟儿孵殖的季节,隐约中,我感觉父亲佝偻着身子站在古枫前学舌一般地重复着“一、二、三、四……”,那深深陷进了眼窝的眸子,专一地注视着通往山外的羊肠路。

屋左蜿蜒蛇行的山路依旧在为我走出大山的举动做注脚,那里不知打上了我多少若隐若现的脚印。从山村走进城市,实际上是走进一种诱惑,甚至是走进一种折磨。

山路的源头是生活,山路的尽处还是生活。生活就是生生死死,造化平衡世界,谁能适应这个世界,谁就是赢家。做个赢家吧,赢家有能力随遇而安。无论生活把自己推到哪个位置,都要用一颗平常心去面对。轻松靠自己给予,快乐只属于创造快乐的人。

怀念家园,更怀念家园里的某些人。我茹苦一生而今永隔幽冥的母亲,愿您有您的天堂!我艰难活命又思儿念女的父亲,愿您有您的寄托!

家园如一件厚厚的袄,等待着每一个伶仃的流浪者去穿;家园如一双不破的鞋,永远套在流浪者缺暖的脚上;家园如一柄崭新的伞,一直搭在流浪者风雨兼程的肩膀上;家园如一块啃不完的饼,让流浪者一次又一次地去补充能量;家园如一根拉不断的线,末端总系着一个流浪者的大风筝。

―摘编自《散文选刊》

美文二

屋檐三境

梦天岚

雨水或者冰凌沿着头顶的屋瓦淌下来或者挂着,乡村的童年就是矮矮的觅一处干禾―坐着或者躺着,任那断金碎玉般的声音在耳畔不停地叩响,像叩响那扇不曾开启的童真之门。

这大抵是一种境界。

假若一条狗蹿到你面前,你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那狗汪汪叫着躲到别人的屋檐下,不消一盏茶的工夫,又会摇着尾巴回来。然后你起身拍拍屁股上粘着的草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那狗就低了眉怯怯地看着你。这时的屋檐自然得就像窗外司空见惯的风景,也懒得放在心上。

梧桐叶落了又落,油菜花黄了又黄,一盏老眼昏花的桐油灯依旧滋滋地亮。一扇大门静静地候在屋檐下,开或者关已无关紧要。时间倒像个无事生非的顽童,或无端地抽走几块青瓦,或恶作剧地抹上几笔沧桑,唯有郁郁葱葱的藤藤蔓蔓长长地爬上屋檐,你就不知不觉地生出一种攀比,于是决定揣上几块瓦片出门,因为你还不懂得沧桑的味道。

一颗不安分的心哪里还容得下片刻的依恋之情,屋檐就像个沉默的老人,以一种深邃的目光送走你仓促而又灿烂的背影。待你蓦然回过头来望上一眼,屋檐就越发矮了,那斜斜的棱棱角角就越发模糊了,看不见了,唯有前方的路一片清晰。

在有风有雨有酸有甜有苦有辣的日子里,越来越多的人将你淹没,越来越多的事情将你困扰,你彷徨你失意你迷惑你无奈你身不由己,偶尔你也会躲在某个无人的角落里汪汪地叫上几声。此刻的屋檐便是一种奢望,一种涌动不止抓肝挠肺的情绪。

这大抵也算是一种境界。

渐渐地,在属于你的词汇里不再有“假如”二字。生命需要像屋檐一样的港湾,寂寂地泊着白天和黑夜,让原本属于你的自由你的梦想在无聊的张望中悄无声息地滋长……当你遥遥地恍恍惚惚又看见了自家的屋檐,那个古老的童话式的寓言,已经在跌宕的血脉里坍塌,可你依旧离沧桑很远。因而,你懂得了生命更需要像天空一样宽广大地一样辽阔,让你的太阳炙烤着你,让你的月亮濯洗着你,让世俗的尘埃不断覆盖又不断擦亮你,远方的路程才是人生的真谛。

路总是漫无边际地长。春天风也似地跑了,火爆爆的夏天已经远走他乡,踉踉跄跄的秋正一步步地滑向深谷,冬天的霜雪预谋着就要爬上你的额际……你的屋檐呢?

哦,这就是你的屋檐,你一脸的自豪―你的屋檐很高,这是你穷尽一生的高度!

此刻,你正稳稳当当地端坐在某某街某某胡同的某一幢大楼里,它虽然构不成现代都市里的一道别具一格的风景,但坚硬的水泥结构已经使你不在乎任何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大雨。

你已经很少出门,你将所有历经的沧桑锁进记忆的檀木匣子里,间或搬一条小椅子坐在黄昏的阳台上,看雁来雁去云卷云舒,看如血的夕阳怎样一步步迈下对面的山岗。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境界!

是啊,每次仰起你浑浊的双瞳,看到的或许已经不再是现在或者从前的屋檐,但相信,每一次仰首,已经成为你生命中永远的从容。

―摘编自《散文》

比如鉴赏

取材比较

这两篇抒情散文都取材于围绕家园展开的“乡情”,都弥漫着浓浓的思家念乡之情;两文写到了对“家园”的“离”,并都以此为切入点,抒发深刻的人生感悟。不同的是,文一侧重于对家人亲情的叙写,文二则更多地将家庭融入精神意义上的“家园”,把人生的哲理思考植根于家乡文化之中。

主题比较

两篇文章在抒写对家园的思恋怀念的同时,都回答了困扰着新时代人的一个人生课题:热爱那熟悉的家园,是不是只能原地坚守,一代一代传唱着古旧的歌谣?该不该走出家园,去开创新的天地,让新家园与老家园比翼齐飞?两篇文章都作出了肯定的回答。这样的全新主题适应了时代的需要,有着深刻的社会意义。文一所说“从山村走进城市,实际上是走进一种诱惑,甚至是一种折磨”一句特别发人深省―“诱惑”指城市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丰富多彩的成果对山里人的吸引,“折磨”则既指身居城市,浓浓的家园情结萦绕心头而形成的一种煎熬,又指对城市生活方式的适应要经历一个痛苦的磨合过程。这能够自然引发我们对我国一亿新生代农民工生存状况的深层思考和强烈关注。这也是这两篇文章的社会意义之所在。

构思比较

两篇文章在回答上述人生课题时,答案的载体和引入点是不同的。文一,“我”顺着蜿蜒蛇行的山路走出大山,决心在充满“诱惑”甚至“折磨”的新家园中“做个赢家”,实现这一新的“如梦家园”。“我”这个“流浪者”依靠的就是将亲人的爱意、愿望化作前行的信念和动力。为此作者叙写了庭院古井边学童谣、母亲采摘三月莓、父亲为我取鸟蛋等具体的人、物、事,从而使上述构思有了真切、实在的载体;文二中,作者没有具体地写人和事,而是通过揭示“屋檐”三境的多重比喻象征意义,表达行进在“定格”与不“定格”之间的人生理念。特别是作者用“现在的屋檐”喻指一个人事业有成后,再次为自己建立的全新家园;用“坚硬的屋檐”喻指经过生活磨炼,“你”已经具有了应付任何事件、任何打击的成熟心理,一种新的有形与无形的“定格”正在形成。

语言比较

文一注重形象性,无论是叙写人物(如“母亲为我摘莓子时被刺破的手指,滴着血,凝成一团不褪的火红……”),还是叙后议论(如结尾的博喻),都有用语细腻生动、描写形象可感的特点;文二则注重物象与哲理的谐和,提高语言的哲理含量,例如“你就不知不觉地生出一种攀比,于是决定揣上几块瓦片出门”一句,借助“瓦片”这一物象,含蓄地描写因对家乡的些许不满而出走,但又割舍不断对家乡的依恋的矛盾心态,表达“旧中取新,新中寓旧”的哲理涵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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