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最恐怖

时间:2022-06-14 08:43:24

为什么“似人非人”的形象最让人恐惧?德国医生恩斯特•安东•延施在1906年《恐怖心理学》中认为,这是因为人们不确定“它们”究竟是不是活的;而弗洛伊德则认为这是人们无意识层面对死亡及与其相关的尸体。

恐怖片里最吓人的东西长什么样?它并不一定是鲜血淋漓的,那对于多数人而言只能带来暂时的不适和恶心;而造成长时间持续恐惧的很多时候只是一些简单的形象,如日本恐怖片中的《咒怨》小男孩俊雄或“鬼娃娃”花子。而回想所有这些形象,似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似人非人”。

坠入“恐怖谷”

“似人非人”形象引起的恐怖效果其实并非恐怖片的专利。应当说,这类现象在一个世纪前就已经被研究者揭示了。1906年,德国医生恩斯特•安东•延施发表了一篇称为《恐怖心理学》的文章,讨论了自动化机器和蜡像造成人们恐惧的原因。他认为,恐惧感的来源是一种高度的不确定性,即“这个东西是活的还是死的”。随后,弗洛伊德也在1919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提到类似问题。在他看来,人们之所以感到莫名的不适或恐惧,是因为其中包含了无意识层面对死亡及与其相关的尸体、神鬼等等的恐惧。

而随着技术的发展,所谓“自动化机器”越来越多地进入我们的生活。尤其人工智能领域的迅猛发展,使一些研究者超前意识到机器人与人类互动中可能产生的一些问题。1970年,日本机器人专家森政弘先生便提出了著名的“恐怖谷”理论。他认为机器人外表的设计是非常重要的――它们与人类的相似程度要设计得或者低一些,或者高一些,但不要落入一个“似人非人”的范围,否则就会引起人类的恐惧。这个“似人非人”的范围就被称为“恐怖谷”。在这个区域,人类对机器人的亲近程度随着它们与人类的相似程度升高,而忽然下降,一直降到负值,也就是人类会对这些机器人的外表感到厌恶和恐惧。之后,随着机器人外表与人类相似性的进一步提高,人类知觉到的亲近程度才会回升,这样,机器人也才可能走出“恐怖谷”。

如森政弘先生早年的预期,“恐怖谷”理论不仅随后被应用于机器人设计,其影响近年来也越来越多地波及电影、游戏、动画等领域。然而倒不是说这些领域也要设计出可怖的人物形象,而是事与愿违的,其中总会有一些例子被归入“恐怖谷”陷阱。比如在2004年的影片《极地特快》中,导演罗伯特•泽莫基斯联合索尼图片工作室,用数字化制作的人物取代了真人演员。对于这些人物形象,评论界毁誉参半。其中批评的一方,如来自CNN的评论家保尔•克林顿便认为该片人物造型有点可怕。

儿童似乎对“恐怖谷”效应颇为敏感。来自英国赫特福德郡大学的心理学家萨拉•伍兹也把各种各样的机器人形象呈现给儿童看,结果发现近似于人的形象会引起儿童的反感,孩子们会认为那些形象是带有攻击性的,而另一些机械化的机器人则被认为是比较友好的。所以伍兹认为,要是给儿童设计机器人,最好别那么像人。

逃离“恐怖谷”

然而面对“恐怖谷”,我们并不是无能为力的。除了按照森政弘先生的指示把机器人和动画人物的细节做得更为逼真,设计者也尝试用其它方法去避免“恐怖谷”效应的发生。索尼图片工作室的设计人员肯•麦克唐纳提出,改变动画人物的身体比例和结构可以有效避免陷入“恐怖谷”。他们把这个原则用在新近的作品《指环王》和《贝奥武普》中。麦克唐纳指出,《指环王》中的“咕噜姆”眼睛大大的,脸的形状根本不像人类,贝奥武普也是特地被设计得凶恶丑陋,这样,观众就会下意识地告诉自己,“这不是人类,没必要用人类的标准去衡量他”。于是可能存在的“恐怖谷”效应就削弱很多了。

而另一方面,在研究领域,其实对“恐怖谷”理论的批判一直是存在的。与其像动画设计人员那样通过技术革新逃离“恐怖谷”,一些机器人相关领域的研究者对“恐怖谷”理论提出了直接批评。例如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系的研究者伦•费德考指出,机器人与人类的相似性可能并不像“恐怖谷”理论假设的那样是一个单一的维度,而是需要从多个维度进行衡量的。再如,也有研究者质疑所谓“恐怖谷”其实应当是一个“恐怖崖”,即人造形象一旦陷入“恐怖谷”,随着它与人类相似程度的进一步提高,人们所感知到的亲近程度其实不一定有显著提升。而机器人专家大卫•汉森指出了更重要的问题:“森政弘先生提出‘恐怖谷’理论其实只是作为一种思考,并非真正的科学理论。但他把它画成一个图,这就让它看起来更科学化了……”总而言之,截止到今天,研究者们仍然对“恐怖谷”理论感到困惑。从现有研究看来,正如受聘于“人类与机器人计划”的研究者萨拉•基斯勒所言,“有证据表明‘恐怖谷’存在,也有证据表明它不存在。”也许这只能说明在“恐怖谷”背后还存在着一些更为复杂的问题。

“恐怖谷”与人类中心论

“恐怖谷”现象虽然是针对机器人的外观而言,但却折射出人们对这些似人非人的“东西”存在情感和伦理上的焦虑。

愤怒的人群将石头扔向架子上盛满硫酸的铁桶,架子下绑着一个残缺破旧的机器人,几乎没有挣扎。更多机器人被关在后面的笼子里,眼巴巴望着这一切,等待轮到自己……这是电影《人工智能》中的一幕。那些等待处决的机器人虽然造型怪异可怖,却得到观众们的普遍同情。这似乎是“恐怖谷”效应的反例。其实如“恐怖谷”理论一样,许多科幻电影或文学作品也都在探讨一个议题,即人类与机器人之间当建立怎样的关系?或者说,鉴于机器人是人造之物,我们应当制造怎样的机器人,又如何去对待它们?

当然这是非常复杂的问题。比如从“恐怖谷”或相关理论出发,我们探讨的其实是“制造怎样的机器人才能符合人类利益”的问题。而从现阶段看来,坚持人类中心似乎是必然的选择。因为从现有的认识,“机器人是人为设置的,它们可以由人操纵,所以相当于一种工具;而同时,它们又是具有‘特异功能’的。以上两方面强化了机器人威胁人类的工具性质,所以在这个层面上,它们和我们的关系类于原子弹和我们的关系。而外形的亲人类性又使其相对于原子弹增加了隐匿不显的欺骗性……”谈到人类现阶段对机器人的担忧时,任教于北京电影学院的学者杨慧如是说。

不过当下的人类中心观点显然与上述《人工智能》中那一幕存在不同,因为在那个高度发达的时代,机器人已不再是今天意义上的机器人,而早已成为一定程度上与人类拥有同等智慧能力的“人工智能”。作为“人工智能”的机器人便不再是单纯的工具,因此像影片中的人群(或因机器人排挤而失业的,残暴的弱势群体)那样一边宣称自己因“天然之身”而获得生存合法性,一边以此为由屠杀“人工智能”,便很难说是符合伦理的“自我中心”了。

图说

上图是森政弘先生1970年“恐怖谷”理论示意图的简化版,引译自大阪大学麦克多曼教授2005年发表的文章。依据森政弘先生的想法,机器人的运动可以夸大“恐怖谷”的效果,使人们对“恐怖谷”外的机器人更加喜爱,对“恐怖谷”内的机器人更加恐惧。且森政弘先生认为,这种“恐怖谷”效应不仅适于解释机器人与人类的相似性,也可以在其中找到假肢、还魂僵尸、日本文乐戏木偶等形象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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