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悲剧理论看《喧哗与骚动》

时间:2022-06-13 11:32:19

从悲剧理论看《喧哗与骚动》

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是一位融合了现代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等多种创作风格于一身的文学巨匠。在他的一生中创作完成了19部长篇小说、大量的短篇小说作品和一部童话题材小说《希望之树》。在他所有的作品中,《喧哗与骚动》无疑是威廉・福克纳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代表作,不仅因为这部小说为他赢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更为重要的是这部小说所塑造的“恶人”杰生全面地表现了作者本人一贯秉承的“悲剧理论”。

作为意识流小说的领军人物,威廉・福克纳将美国南方社会在经历南北战争之后的精神痛苦和社会状况表现在自己的作品中。在他的笔下,读者们看到是在经历了亲人离去、生命消逝、社会衰败、阶级地位沦丧之后的南方庄园主们的生活状况,他们的心中充斥着渴望昔日荣光的骚动,跃动着不安现状的喧哗噪音。在一片悲剧人生笼罩下的文学世界中,威廉・福克纳为世人呈现了发生在“约克纳帕塔法县及其周围地区”的故事。小说《喧哗与骚动》所讲述的故事正是发生在康普生家族中的故事。

一、“悲剧理论”与威廉・福克纳的创作

在中西方的文化语境中,对于“悲剧”的定义是截然不同的。在西方文学的历史长河中,亚里士多德很早就在《诗学》中对“悲剧”给予了明确的定性:“悲剧的结构不应是简单的,而应是复杂的”,“悲剧应模仿足以引起恐惧和怜悯之情的事件,因为模仿是悲剧的特点”[1]。在西方文化语境中,古希腊文化的影响力十分明显,西方人对悲剧的认识主要来源于古希腊“悲剧”艺术。从中我们了解到“悲剧”并非个体生命的自我选择,而是“命运”造就的结果。在中国传统文化架构中并不存在“悲剧”的概念,学术界一般认为只有“苦情戏”。随着西方戏剧艺术在20世纪初被介绍到中国,通过对比人们逐渐认识到“苦情戏”与西方“悲剧”存在着从内容到形式的绝大差异,从审美内涵而言,有一点是值得我们重视的。

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所谓‘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事物一点点地毁灭给人看。”无论是西方文化语境孕育的“悲剧”理论,还是中国传统意义层面的“苦情戏”,发展到现代社会后我们都称其为“悲剧”,二者的相似点在于强调外在环境对于个体命运发展的强大控制力。在小说《喧哗与骚动》中,威廉・福克纳为世人描绘了康普生家族的衰亡史,穿插于小说当中的还有以“恶人”形象出现的杰生以及凯蒂母女的悲剧人生。所有出现在这部小说中的人物命运无疑都被作者披上了“悲剧”的外衣,但他们的“悲剧”命运却是以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的。

首先,威廉・福克纳讲述的是康普生家族的“悲剧”命运。他们失去了曾经拥有的崇高地位和贵族身份,成为美国社会前进中被抛弃、被遗忘的存在。对于一个曾经享受着奢华生活和社会名誉的家族而言,现实的状况无疑是巨大的“悲剧”。因此,我们看到了作为一家之长的康普生先生整日沉溺在酒精之中,不仅没有承担起作为家族领导者的家庭责任,甚至根本就不具备在社会上生存的能力。他的妻子康普生太太一面是沉浸在对家族命运的担忧之中不能自拔,却从不采取任何行动改变现状;另一面却是她对自己的外孙女几近苛刻之能事,在她的眼中只有所谓的“贵族教养”,没有任何的关怀、照料。这一切成为康普生家族陷入“悲剧”命运的外在氛围,从而基本奠定了这部小说的情感基调。其次,小说中以“恶人”形象出现的杰生也是“悲剧”的具体表现之一。他对父母津津乐道的南方传统毫不在意,在杰生的心中,只有获得金钱和满足欲望才是他的追求。同时,杰生还对周围所有的人充满了敌意和仇视,他试图以报复他人的方式平衡自己的内心。这样的人生无疑是巨大的“悲剧”,即便杰生最终成为资本家,他的灵魂却早已腐朽。小说《喧哗与骚动》中最大的悲剧发生在凯蒂母女的身上。在康普生太太的教育之下,凯蒂逐渐背离了自己曾热切渴望的人生,成为“贵族教养”的牺牲品。正如威廉・福克纳自己承认的那样:“对我来说,她是美的,深为我心爱。这就是我这部书要表达的――要塑造凯蒂的形象。”[2]然而正是作者本人亲手将“深为我心爱”的凯蒂彻底摧毁,最终成为混迹于名利场的“交际花”。

源自于古希腊戏剧的“悲剧”理论经过岁月的磨砺发生着变化,早期的艺术表演形式逐渐剥离,最终沉淀下来的只有人类无法逃避、无法改变的“命运”。而这一点正是“悲剧”理论最为重要的特征,对于被作者纳入文学文本的人物而言,他们的命运已然注定,“悲剧”的结局是为了展现创作意图的手段而已。

二、孕育《喧哗与骚动》的“悲剧”话语

威廉・福克纳之所以将小说《喧哗与骚动》的情感基调设定为“悲剧”是与他本人独特的成长经历以及美国南方社会的现状分不开的。一方面,威廉・福克纳出身于虔诚的基督教家庭,浓厚的宗教氛围塑造了他的价值观,使得他对现实社会中的黑暗和人性的丑陋保持着深刻的警醒。作为一名作家的福克纳始终将批判美国社会的现实问题和思考人性的阴暗面作为自己创作的重要理想,这一点直接促成了小说《喧哗与骚动》中“恶人”杰生形象的诞生;另一方面,在美国社会中,南北差距和种族文化差异始终是美国社会发展的阻碍因素,随着南方社会在新的历史背景中逐渐失去昔日的光辉,作者逐渐意识到这将是无法改变的命运,美国南方社会的悲剧同样也表现在个体生命成长过程中。小说《喧哗与骚动》中凯蒂母女的悲剧就是美国传统南方社会不断走向衰亡的具体表现。造就母女二人悲剧的根源并不仅仅是每一个个体所施加的因素,更为重要的原因在于社会的集体效应。

小说的主要内容是围绕康普生家族从荣光走向衰落展开的,在小说中作者没有去描绘南方社会的田园风光和自然景色,也没有去展现沉重的种族问题。“他更关心的是祖先的罪恶给后代留下的历史负担问题,机械、金钱文明对人性的摧残问题,现代西方社会中人的异化问题,现代西方人与人之间的疏远与难以沟通的问题以及精神上的得救与净化问题。他在作品中提到的都是现代社会泯灭人性的不合理和罪恶。现代社会在他眼里就是一片混乱,处处充满着罪恶和黑暗,丝毫看不见人性的闪光点。人与人之间是冷漠的,无法沟通的,互相之间除了猜疑便是报复、嫉妒,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形。人们变成了没有感情,没有同情的行尸走肉一般,在情感荒芜的现代社会里过着混沌、压抑、畸形的生活。”[3]

在小说《喧哗与骚动》中,福克纳是将康普生家族的所有成员一一放在手术台上,他以近乎残忍的方式将所有的人物进行了解剖。在他解剖康普生律师时,读者看到了失去曾经荣耀的“贵族”在新的社会中几乎丧失了生存的能力,仅仅是依靠祖先的遗产得以存活;在他解剖康普生太太时,这个以贵族自居的老妇人永远都是病怏怏地躺着,她的思维无法跟上发生了巨大变化的社会,成为了这个时代寄生虫。而他们的儿子杰生很好地适应了新时代的发展趋势,付出的代价却是人性的消失,成为被金钱和欲望所左右的躯壳。在他们的摧残之下,本来可能展现美好人性的凯蒂母女也彻底被摧毁了,成为了康普生家族新的悲剧。社会在不断前进,康普生家族永远沉浸在历史的回忆中无法自拔,这就注定了他们的悲剧命运。

三、《喧哗与骚动》的“悲剧”内涵

作为一部使威廉・福克纳荣膺诺贝尔文学奖殊荣的作品,长篇小说《喧哗与骚动》绝不仅仅是为了展现个体生命的悲剧以及现实社会的苦难而已。作者在这部小说中寄予了更为深刻、更为丰富的内涵,需要我们进一步挖掘、整理。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了解到作者是将这部小说与美国南方社会的历史变迁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似乎作者讲述的故事应该是真实、可信的历史,但事实上当读者打开小说的第一页就会发现全然不是如此:“一个傻子讲的故事,故事里充满了喧哗和骚动,毫无意义。”[4]

作者在小说的开篇就告诉读者,这是一个傻子讲的故事。既然是傻子所讲,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可靠性、逻辑性在瞬间被彻底摧毁,于是作者通过这样的方式斩断了小说文本与现实社会之间的联系。让读者感受到了作者内心深处的绝望,在一片虚无的世界中,人与人之家的亲情、温暖彻底被摧毁。正是因为资本主义社会所宣扬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成为作者抛弃的对象,才使得这部作品的情感内涵更为真实、自然。当读者试图从小说了解到这部作品的价值指向时,所有的一切都仅仅是一种臆测而已。

小说《喧哗与骚动》讲述的是康普生家族从曾经的荣耀到现实的颓废、堕落,这一点正是小说“悲剧”内涵的直接写照。对于小说中的人物而言,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是如此的美好,在现实生活中却再也无法找到。对比之下,小说以康普生家族成员的人生“悲剧”为载体表现的是特定阶层对失去岁月的缅怀和追忆,尤其是小说中的昆丁直接体现了作者的这一情感。在现实生活中,昆丁的人生经历无疑是充满痛苦和悲剧的,他总是回忆自己曾经的童年生活。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代,所有的快乐、美好都是属于自己的。在那个时候,昆丁不仅可以感受到生活的幸福,更为重要的是他的心灵世界没有受到污染。

在现实的痛苦中,昆丁无法在自己的美好记忆与现实生活之间找寻到链接点。对于昆丁而言,现实社会中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存在,无法令他获得任何形式、任何层面的满足。当昆丁最终选择自杀时,不仅是他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毫无希望,更是对整个社会的彻底否定。因此,当读者沉浸在痛恨“恶人”杰生的亢奋、凯蒂母女的悲痛时,这仅仅是作者为表现“悲剧”主题所作的铺垫而已。

[参考文献]

[1] [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诗学[M].罗念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37.

[2] 肖明翰.威廉・福克纳[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134.

[3] 王宁.呼喊爱的缺失,情感的匮乏[J].价值工程,2010(04).

[4] [美]威廉・福克纳.喧哗与骚动[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4:1.

[作者简介]

李瑛(1981― ),女,湖北襄阳人,研究生,平顶山学院公共外语教学部讲师,研究方向为文学、应用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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