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一幅爱与被爱的地图

时间:2022-06-12 10:57:47

画一幅爱与被爱的地图

倾诉时间:2010年10月5日

倾诉人:末末

年龄:30岁

文字记录:绿茶

倾诉主题:离家分居后,我以宣告独立自强的姿态重新找了工作,却并没有因此感到充实与完整,相反,生活中照样处处都是缺失。甚至缺失差点变成了永久的遗憾----我几乎失去了一个健康成长的孩子,失去了一个心永远朝向家门的爱人……

孩子的问题是家的问题

又一次,我被小言的班主任请到了学校。

唯有叹气,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对一个刚转学不久、小学二年级男孩的妈妈来说,这意味着你的孩子特别调皮,特别不守纪律。这一次,班主任老师用指导性口吻对我说:“带孩子到医院去看看,多动症要及早治疗。”我赔着笑:“一年级的时候就去过,做了一段时间感统训练,医生说他动作协调连贯,没大问题。”老师盯了我一眼,语气权威:“那就去吃药。”不敢也不能再辩解,我答应先请假一个月,从老师手中接过当月教学计划、作业等,牵着小言出了校门。

只有暂时辞掉工作了,反正这份诊所护士的活儿不过干了半年。如果不是因为选择和丈夫杨杨暂时分居,以他的年薪,当了数年全职主妇的我也不会重新出门打工。

觉得很累,坐在小区草地旁长椅上晒太阳,眼前影影绰绰晃晃悠悠,小言偎在我怀里睡着了,安静得像个天使:我不相信小言患了多动症。我了解儿子,上学前他表现基本正常,方向感弱、动手能力不强,只是因为我这个全职妈妈对他呵护过度……

溯根求源,问题出在何时,出在哪里?

小言的坏毛病是在上学后显山露水的。我努力回忆他读一年级时发生的事,可记得起来的只是被不停地请去学校听老师训话,然后回家将他猛“克”一顿。是的,去年整年我都处于和杨杨的冷战中,积蓄了几年的失落与被忽视感在孩子上学后、在某天与大学室友聚会后全面爆发----当年成绩不如我的几个女同学毕业后相继考研甚至读博,目前已拥有了医师执照,最不济的也去了三甲医院担任护士长。可我呢? 我和杨杨结婚八年,当年懵懵懂懂地以为婚姻与孩子是生命中唯一的事业,于是做了毕婚族,当上了全职太太。如今感情也许还在,但我更痛恨自己的迷失。如果将人生比作一次旅行,我一直留在原地,并深陷迷雾。

于是,我不再替杨杨收拾出差的行李,不再嘱咐小言隔几天给爸爸打个电话,不会在他回家时精心准备晚宴和睡衣,当然更没有告诉他孩子上学后的种种不适应。我忽视所有,包括家包括杨杨甚至包括小言。我忙于考护师执照、忙于找到自己的位置宣告独立,简单化地以为只要给小言换所学校,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杨杨对我提出离婚要求十分诧异甚至愤怒,他没有外遇、没有对不起妻儿,他唯一的错只是事业心太重,而工作要求他不停出差,每个月在家的时间超不过一周。他最后只同意分居,并将家里的房子留给我和小言,可我实在受够了那个将我禁锢得不问来路也看不见前路的家,固执地想要换个新环境,有个新起点,所以带着小言搬到这个两居室的租住屋。

教孩子画地图

回到“家”,任由小言在不大的几间房里乱蹿,东捣一下西搅一下,课本、课外书都摆在那儿,每次翻开时间不超过三分钟。反正一刻也不得停,除了画画的时候。虽然我不信任“多动症”的提法,但心里却很清楚:小言需要改变,他必须学会静下心与专注。只是怎么办?所有能用的方法都试过了,还是不行。

整理小言的抽屉,一张中国地图的拼图落入眼帘。这是我们离家时小言带出来的唯一玩具,是他爸爸送给他的礼物。拼图旁边塞满乱七八糟的纸。一张张轻轻摊开、抹平,研究上面奇怪的图形和符号,我明白过来----孩子是在模拟着画地图。然而那些地图来自何处、通向哪里全都不明含义。小言是在纸面上复制父亲的足迹吗?是在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吗?还是在怀念着曾经温暖的家?

画是孩子内心世界的真实反映。外表的失衡有时是内心困惑的表现。也许改变这一切的最好办法,还是画画,画地图。只是这一次,我这个当母亲的必须参与其中,陪伴他,指导他。

我买来两块可以夹住纸张的画板以及一些较厚、可反复擦写的地图纸,测量用直尺、三角尺与量角器,随身带好几支2B铅笔与绘图橡皮,然后用轻松而且新奇的语气告诉小言:“咱们出发,妈妈和你一起去画地图。”小言有些疑惑地看着我,随即笑了。

下楼以后,我带小言转身蹲下,每人在自己的地图纸右下角简单画个房子,上面涂个黑点,标上两个字----“起点”。小言的房子画得很大,我告诉他我们要画前往学校的地图,路很长,路边还会有许多楼房、绿化带以及一个小区广场,所以请他尽可能先画小一点。看得出来,他费了很大劲,擦改了三次,才尽量将房子改小。

然后我俩继续前进,从起点开始有一条线沿展,那就是我们要走的路。我和小言以脚步为尺,在每一个路口停下,然后尽可能准确地将分岔线缩小复制到地图上。令我诧异的是,小言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了使用三角尺和量角器,而且为了比划角度,不厌其烦地转身回望出发的方向,趴在地上比划着量角器,或是对照我的手绘地图来修订他的图案……

这一次的勘探与绘图我们前后用了两个小时,小言以让我欣慰的耐心坚持了下来,甚至没有被草丛里的蝴蝶飞虫吸引。站在学校大门口,小言不用我指点就在地图上画下了一扇大门,并自己在大门内做了标识,重重写下“学校”两个字。工整而且正确。

画地图成了我和小言最热爱的游戏和功课。即使下着小雨、刮着微风,我俩也会兴致勃勃地出门,上午一趟下午一趟。甚至还有几个晚上应小言的要求,我们也外出散步画夜景地图。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我从小言每天经过学校时渴望的眼神看得出来,他是喜欢学校的。于是趁机告诉他:可以将每一堂课都看成一次画地图的过程,老师是向导,同学是伙伴,汉字、课文、数字、应用题等等都是地图上的一处处分岔口,我们需要找到正确的方向……

事实上,完全不用我这样深入浅出地打比方,小言的专注力、自制力已经在一次次画地图的过程中得到了极大的锻炼与提高。我重新找了份半天的工作,辞退钟点工亲自接送他上学、放学,我心怀忐忑地看着班主任老师,她的态度很是满意:“不错,进步非常明显,还是吃药好啊。”

一幅家的地图

一个双休日,小言要求说:“我想画一幅家的地图。”我想也没想地回答他:“好啊,你画吧,研究一下咱家几间房子,房子里的家具摆设什么的。”他站在那儿没动:“不是这里,我是说要画咱们家。”

愣怔之后明白过来:小言说的是我一心逃离的那个“家”。

感受复杂地带着小言坐上公交车。“家”离这儿五站路的距离,一路上我心不在焉,他却很开心,熟练地坐在我身旁画着公交车的路线图,每一个十字路口的大型建筑,以及他喜欢的标志物。

回“家”了。杨杨不在,估计又出差了,家里倒是收拾得和我走之前一样秩序井然,只是略蒙了层薄灰。小言“哇”地大叫,久别重逢一样各个房间出出进进,不时趴在客厅地板上将他的地图涂涂改改,我呢,默默开始做清洁。

小言的地图快完成了,我站一边看他做最后的修订。三室两厅的房间、构造及家俱的位置都算有序而且恰当,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他在客厅中央画了个小人,那是他自己;在厨房里画了个大些的人,长发长裙,应该是代表着我;还有,门外居然还有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正准备敲门的模样----那是杨杨。

也许这就是小言心目中最正常、最熟悉的家吧。在孩子心目中,父亲是存在的,是重要的,是家地图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虽然他时时在家门之外,但他内心的方向永远朝向家中妻儿。

正在这时,钥匙在门锁内转动,和画中一样,杨杨拖着行李箱推门而入。小言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爸爸”,正想扑过去的同时又停下了,胆怯地看着我。那一刻我才惊觉,原来这一年多来因了我自己对杨杨的生疏与怨恨,言行态度中刻意制止了孩子与父亲的亲密。我想了想,拉着小言一同上前,用拥抱迎接了回家的人。

杨杨喜得手足无措:“你说半年内不许我主动联系你的,所以,我没想到……”我一笑:“没什么,小言想回家画一幅家里的地图。你陪孩子玩儿吧,我去做饭。”

身在厨房里,耳听客厅里小言的大呼小叫声,全是压抑不住的快乐。晚饭后,到了要回去的时间了。小言依依不舍地看着爸爸,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杨杨似乎下定了决心对我说:“我向公司申请了调换岗位,往后出差时间会减少到每月最多一次。只不过工资和福利也会少很多。”

望着杨杨热切的眼神,感受小言目光中的恳请,我的心那一刻柔软得酸疼酸疼的。好半天我才轻声回应说:“没事,我已经拿到了护师执照,可以外出找份工作补贴家用。”

离家分居后,我以宣告独立自强的姿态重新找了工作,却并没有因此感到充实与完整,相反,生活中照样处处都是缺失。甚至缺失差点变成了永久的遗憾----我几乎失去了一个健康成长的孩子。

幸好,在陪伴小言一次次画地图的过程中,我也一次次叩问自己的内心:我依旧爱着这个家、爱着杨杨、爱我的儿子,每一笔清晰的走势都指向爱与责任,每一处经过的路边物体也许平凡得可以忽略,但如果你着重标识出来,会惊奇地发现,那都是美好的风景。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和小言都是两个求知的孩子、探索的孩子,我们都在描摹身边真实的一景一物,并学习从状物的地图中感受亲人的行踪、路人的呼吸、爱着的人的喜怒哀乐、对生活生命的思考感悟。

下学期开始了,我带着小言搬回了家。转学回来后我特地去了学校向老师说明小言的情况,令我自豪的是,老师因此聘请我担任“亲子活动”指导家长,我给孩子们上的课程就是----画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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