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生 第12期

作者简介：刘清山，文字散见于《读者》《青年文摘》等国内上百家报刊。作品入选教育部课题教材、CCTV中学生频道名师讲座、《智慧背囊》等近百种丛书、文本及中高考阅读试题。

一到高三，班里气氛一下变得凝重起来。大家走着坐着都在低头苦读，身心仿佛一张张被拉到极致的弓，等着万箭齐发，射向高考的靶心。

以往课余，男生都会跑到篮球场上玩乐，女生要么围观，要么坐在操场的草地上闲聊、发呆。现在学校的操场猛然间安静下来，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也识趣地再不来打扰我们。

班里几乎过一两天就会来一个复习生。半年下来，复习生几乎占了班里学生总数的四分之一。他们清一色地被安排在教室后面。应届生大多不喜欢这些回炉生，因为在我们看来，正是他们加剧了高考的竞争程度。复习生很有自知之明，他们平时大都沉默，只在那暗暗用功。校长和老师们反复在大会和班会上教育我们不要歧视复习生，甚至举例来褒扬复习生坚忍不拔的精神。有位被当成典型的学兄姓朱，据说考了八次，终于“范进中举”，上了大学。由此他也荣获了“朱八届”的名头。尽管如此，可我们总感觉这些颂扬的口气中有着明褒暗贬的意味，对复习生的敌意仍难以消除。

复习生的不断涌入，使得班里变得拥挤不堪。一次，一位吴姓复习生从我身边经过时，碰掉了我的钢笔，笔尖摔坏了。一股怒火顿时从我心中涌起，我指着他的鼻子，让他赔我钢笔。吴同学讪讪地想解释，我一口堵住他：“你有什么可解释的！就因为你们这些复习生，才搅乱了我们班的秩序！”话一出口，我便有些懊悔。对方的脸色霎时变得通红，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座位上。第二天，他买了一支新钢笔还我。我想向他道歉，却又没勇气。不值得为这些琐事浪费精力，很快，我又投入到了紧张的高考复习中。

第一年，我以两分落榜，而那吴姓同学却如愿以偿考上了一所师范专科学校。

第二年，我成了一名复习生。这时的我充分体会到了被应届生歧视的滋味。高考，由于过度紧张，我发挥得仍旧不理想，以五分的差距，再次名落孙山。

第三年高考的前一夜，我突然拉肚子，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最终，我仍旧以失败告终。

当第四次来到学校复习时，我的内心一片悲凉与彷徨。我突然特别佩服“朱八届”那位仁兄，考了八年，他得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啊！胡思乱想中，突然觉得讲台上的身影异常熟悉。天啊，那不是我曾嘲笑过的吴姓同学吗！显然，他已大学毕业，并回到了这个他曾经就读过的学校任教。我无法接受我曾轻视过的人如今成了我的老师这一残酷的现实。

自那之后，但凡他的课，我都尽量以各种理由逃开，成绩自然直线下降。一个月后，领了人生第一份工资的他主动到宿舍找我，请我吃饭。餐馆里，他握住一直缄默不语的我的手说：“你应该振作起来！现在的状态会毁了你！实话告诉你吧，我也复习了好几年，才考上大学。如果我们实现了最终的目标，以往的委屈就会成为一种荣耀；如果我们实现不了心中的目标，过往的磨难只会成为一种屈辱。你放心好了，我不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同学，我会保守住这个秘密！”

此后，课堂上，他像对待应届生一样，经常向我提问。在他的鞭策下，我的忧虑和担心慢慢消退。

一年后，我终于考取了一所本科大学。

接到通知书的那天，我特意请亦师亦友的吴同学吃饭。俩人喝得酩酊大醉。他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曾经恨过你小子，大学毕业后重回这所学校，校长让我带高三，我开始不乐意。但偶然间看到了你的身影，我就爽快答应了，并点名要带你这个班。说心里话，我想报复你！但看到你那样消沉，我的心软了，又想帮助你从低谷中走出来！不错，你是好样的，考上了大学！不过，我要实话告诉你，当年，我并不是复习生，我只是从农村转到这所学校里来的，心中同样埋藏着深深的自卑……”

没等他说完，我就紧紧地和他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