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畜生补 第7期

冯梦龙老先生曾作过《痴畜生》一文，描摹了一些嗔痴、骄痴、爱痴、愚痴、贪痴的禽与兽，这些畜生自视太高，多半是“彼自谓一世之英雄”，旁人听后，见了，仰脖大笑，“孰知千古之愚人也”？如冯梦龙所言，“平生凶狡，徒做笑柄，静言思之，不愚有几？”

冯梦龙所列痴畜生者，有鹅、乌贼、半翅鸟等。痴畜生多啊，冯梦龙未能穷尽。《红楼梦》出，有人做《续红楼梦》，《西游记》出，有人做《西游补》，鄙人见贤思“补”，且也做一篇《痴畜生补》。

痴畜生补之一，是舍命王。小时候我放过牛，吸牛血为生的，有很多畜生，其中有一种，我老家叫舍命王的，其状如饭蝇，腹部小些，翅膀大些，其色略黄微红。这家伙喙尖，却力弱，牛皮厚的地方，它是插嘴不进的，专拣皮薄地方下嘴，下嘴技术也比较差，有时叮人，叮得人痛得要命，其一叮人，谁不晓得？这家伙忒痴，痴就痴在，明明看到巴掌落来，它不飞，吸血不吸足，绝不逃，拍死这家伙，一拍一个准。原河北“第一秘”李真，纪检监察已给他立案了，他听了风闻，拟逃香港，钱装密码箱，未满，欲壑还有空间呢——他就约来重点工程包工头，送五十万与他填箱。这厮也是一只舍命王。

痴畜生补之二，是蚂蝗。伢子听锣响，蚂蝗听水响。伢子们听到敲锣打鼓了，跑去看热闹了；蚂蝗听得水霍霍响，摆横S身姿来了，水响了，人下田来，人下田，蚂蝗有血可吸了。与舍命王比，蚂蝗吸血技术高一些，吸过几次人血，有经验了，它吸血之前，先在下嘴处上一种麻药液啥的，咬破皮肤，接上毛细血管，让人往往感觉不到。估计是所有吸血者共有的特性吧，蚂蝗吸血，不吸个足，绝不松嘴，你捏起它这头，它按下那头，捏也捏不脱。这蚂蝗还有一项本领，很难弄死它，把它切为两段，它变两条蚂蝗。乡亲们想了一个办法，预备一只烂碗，碗里装一把石灰，捉了一条蚂蝗，丢到石灰里头，准死。另一个办法是，夏日太阳暴晒，将蚂蝗置于晒得滚热的石板上，也准烫死它。有一种人也像蚂蝗，上头发现了，不好捏死它，将它调一个部门，它在那头又敲骨吸髓了，又换，它又吸。不妨捉它到“网”上暴晒，暴晒即丧命。

痴畜生补之三，是猪。在所有的家畜里头，猪是最幸福的。狗要看家守院，牛要犁田耕土，驴要拉磨驮砖，鸡啊鸭啊，不干什么事，但要自己外出刨食。只有猪，饿来只需张嘴，冷来人给垫草，吃了睡睡了吃，活在猪栏里，绝对是肥差。然则，在家畜里，独有猪死得快。牛不用说了，不活到自然死，农人不会宰它；鸡生蛋，乡亲们也舍不得问客杀鸡；猪安排得那么好，却难活一年，猪吃得好睡得好，死劲长膘，到头来，都被人煎了油烹了肉，煮了吃。吾友魏剑美先生，著了一部小说《步步为局》，里头有位高手领导，领导有个讨厌下属，这领导对下属，是这样下手的：将其调到最肥的油水部门去，这下属高兴得要死，以为是得宠，不出一二年，下属膘长得超级肥，然后，领导持把刀去，宰大肥猪！

【原载2012年6月10日《羊城晚报·人文周刊》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