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 第27期

时间:2022-06-05 07:04:19

上午两节课用来考试,考试结束正好是吃中饭时间,我把试卷收全弄整齐后放进了讲桌下面的抽屉里,直接去了食堂。

吃完中饭回到教室取考卷,糟了!考卷不见了,翻穿抽屉底都找不到。是谁在搞恶作剧?刚才明明放在抽屉里的,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我把怀疑对象锁定在小高身上。

小高属于小活络一类的孩子,上课发言特积极,但是怕做作业,上课不专心;见了老师喊得脆响,但是有点不听话,有时还有点调皮。当然,这些都不是我怀疑小高的原因,我怀疑小高是另有一件事,那件事一直埋在我的心底。

那是刚接三(8)班的时候。从六年级回来教三年级,刚开始觉得有点不太习惯。三年级的孩子与六年级相比个头小了许多,性格活泼好动,管理起来比较吃力。他们年龄尚幼,我得尽量“蹲下身子”,用“三年级”的方式跟他们说话,才能接近他们,找到交流的感觉。有时跟他们讲讲道理,发觉他们眼神迷茫,似懂非懂,显然效果不大。不过,我想跟他们接触时间长了,会有灵犀产生的吧。

一天出操时,小高说头里有点晕,向我请假不出去。我摸摸他的头,关切地说:“你就在教室里休息吧。”早操结束,同学们回到教室,一位学生大声叫了起来,说自己铅笔盒里一块刚买的新橡皮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同桌反应过来,大声说道:“在我这里,在我这里。谁呀,这么缺德,把橡皮放到我的铅笔盒里?”他一边申明自己是清白的,一边埋怨干了那事的人。

是谁呢?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蚤子――明摆着的。大家都出去做操了,唯独小高一人没有出去,不是他,会是谁呢?大家都说这是小高干的坏事,一齐指责他。小高哪肯承认,高声分辩:“不是我呀,不是我呀,真的不是我呀,你们怎么都怪我呀?”他一脸委屈。

此事实属鸡毛蒜皮之类小事,着实不值得大惊小怪,再说橡皮已经找到。但细细一想,小事之中有大文章可做。移花接木,把人家的东西放到别人的铅笔盒里,制造同学之间的矛盾,这是什么行为?这是什么思想?若让这种行为发展下去,会是什么结果?勿以事小而不管,下课之后我把小高叫到了办公室。

“教室里来过人没有?”

“没有。”

“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小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不是我呀,不是我呀,真的不是我呀,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呀!”真是小活络,弄得我插不上一句话。看你表演,干了坏事还不肯承认。如果马上承认错误,也算知错就改,可以原谅。现在还弄出这副腔调,想搏得老师的同情,以求开脱。这不是干了坏事又不想认错的错上加错吗?我觉得又是可笑,又是可气,又是可恨。

别以为别人都糊涂,就你一个人聪明。我来了个简单的推理:“小高,你仔细想想,教室里就你一个人,橡皮又不生脚,怎么会跑到别人的铅笔盒里去呢?”被我这样一说,他一下子噎住了,没有一点声音。但还是看不出一丝承认错误的迹象,无声向外流淌的眼泪告诉我,他心里有委屈。

我想有些事也该模糊一下吧,点到为止即可,不一定非要弄个水落石出。再看他那委屈的样子,说不定另有其它原因。于是,我总结道:“小高,老师不是一定要怪你,没有做这事最好,这也是老师所希望的。老师相信你没有做,老师要说的是,像这样的事我们千万不能做,这样的行为不好。下面马上要上课了,你快去教室吧。”小高抹了一把眼泪出了教室。

晚上接到一个电话,是小高妈妈打来的,口气粗粗的。

“是周老师吗?”

“是。”

“你怎么能冤枉我的孩子?”

“我――”

小高母亲嗓门大,文化低,一位把“爱”狭窄地理解为“百依百顺”的专职母亲。不过说来也怪,她也不是一味地迁就孩子,孩子有什么不是,特别当老师向她反应孩子作业不认真时,她会对着孩子破口大骂,比一般家长要凶。正因为如此,孩子对她的态度具有两面性:怕得很――听到老师要向他母亲告状,急得要命;皮得很――母亲不发脾气时,敢和母亲讨价还价,不大听话。

家长的电话让我觉察到了问题的严重,我赶紧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向家长作了说明。我强调,因为小高一人在教室,就把他叫到办公室问问情况,绝对没有冤枉他的意思。

“没有证据,怎么可以随便怀疑人呢?同学们现在都说他干的,孩子回来哭了半天,你说咋办?”

是呀,没有证据怎么可以随便怀疑人呢?转而一想,这不是明摆着的,这还要什么证据呢?何况我也没有一定要他承认,只是达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目的。对于这样的事不闻不问,好象也不妥吧。

我说:“你说得对,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怀疑人。但我没有责怪他,我只是问问而已。现在同学们都在说他,这确实不好。这样吧,我明天在班上跟同学们讲一下,让大家不要随便怀疑人。”

“那好,以后不能这样怀疑人。”

“好的。”我像小学生一样答应家长。

临了,家长也软了一下来,说:“这孩子调皮,学习不认真,不好好做作业,还要你周老师多费心。”

搁下电话,心里五味杂陈:这家长的做法对吗?她的话固然不是全无道理,但对她还是多少有点看法,若不是家长在后面撑腰,孩子会这样“硬气”,不肯认错,平时表现会这样调皮?孩子的发展是全面的,不能只讲学习,品行更加重要啊!作为老师,我得从全面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第二天,我找到小高,跟他好好谈了谈,我再次强调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老师的意思是不管谁做了这样的事,都是不应该的。小高点着头,表示理解老师。在班上,我把同样的意思向同学们说了一下。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了,橡皮“移位”之事也就成了一个没有答案的“悬案”。毕竟不是什么大事,通过此事让学生明白了是非,也就达到了教育的目的。

橡皮之事可以让它“悬”着,可这次丢失了试卷,不能让它“悬”着呀!这次丢了,如果再来个下一次,我这老师还怎么当呢?

“小高,有没有看到试卷?”正常的询问。

小高朝我笑笑,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他说话总要加上“真的”两字,而“真的”两字总给人此中有假的感觉。我朝他笑笑,他再朝我笑笑。“没有证据不好怀疑人”,我牢牢记着这句话。

我灵机一动,来了个艺术一点的办法,对小高说:“今天老师给你一项任务,请你负责帮老师把考卷找出来。”

“是!”小高像士兵执行命令似大声答应,身子还用力朝前挺了挺,就差一个敬礼。不用说,类似这样的事他第一个冲锋陷阵。平时常帮老师拿教具,拿本子,擦黑板,搬凳子,我把他定位于“干事型”。一次,早读时我把回家作业批好后叠放在讲台上。早读结束后,我去办公室,听到后面“咚咚咚”的脚步声,只见小高手里托着厚厚一叠回家作业,跟在我的后面。“已经批好了呀,孩子!还要帮我拿来。”我心里这样想,嘴上说:“谢谢你呀,小高。你又帮老师做了一件好事!”听到我的表扬,他像吃到了蜜一样甜,放好本子,瞬间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没有试卷坐在办公室里没事做了,脑子里却一刻也空不下来。上次那件事产生了小小的误会,事情过去了,但留下的心里疙瘩是:总不能因为“没有证据”而不能怀疑人。放任这种事情发展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因为“没有证据”,就不能怪人,是否会让其他学生受到影响,他们也来“移花接木”,时不时在班上制造点麻烦。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但转而一想,好像理不出一个头绪,除了寻找以外,一时想不出其它办法。

我觉得有点蹊跷,总觉得这事怪怪的,以至于下午上课时看到学生的脸也是怪怪的。谁做了这事啊?莫非有一只“上帝之手”又一次在捉弄我!放晚学前,我又来到讲桌前翻看抽屉,心想我的眼前会突然出现失踪了半天的试卷,但结果还是令我失望。

也许确实有一只上帝之手在考验我,考验我的时间已经到了,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候了。不知怎么,我无意间打开抽屉下面的橱门,试卷竟好好地躺在下面。这是怎么回事呢?试卷明明放在上面,怎么会跑到下面去了呢?我把抽屉整个儿拉了出来,谜底揭开了,原来抽屉与桌面本身有点空隙,再加上抽屉后面的档板短了一段,这样,抽屉里东西放得太满,拉抽屉时最上层的试卷就被桌沿挡到下面去了。我进行了验证,把试卷放进抽屉,拉出来,试卷不见了。再试,还是这样,一连几次都是这样。原来是抽屉在捣鬼!

我突然想到一个魔术:一个火柴盒,里面放上一个硬币,关上后拉出来时硬币不见了,再关上拉出来时硬币又出现了。这张讲台如同一只巨大的魔术盒,它也具有“魔术效应”,让放进去的试卷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魔术最终揭开了,而当初那个“悬案”浮上了我的脑海。到底小高到底有没有做哪件事呢?事情是否有多种可能!是不是同桌借了橡皮后忘记归还,是不是那那位同学本人放橡皮时放错了铅笔盒,是不是另有其他同学无意之中让橡皮移了位,是不是……反正当初那看起来无懈可击的“推理”很可能漏洞百出。退一步说,就是真正是小高做了手脚,与我们“行为出了问题,思想出了问题”的判断是对不上号的。因为我们面对是一个具有“魔术效应”复杂的教育世界,孩子的心灵世界是丰富而隐秘的。而我们对于孩子了解,就凭着以往的经验,凭着书本上的知识,凭着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经历过的,想当然的。

魔术师的快速动作,让我们的眼睛错过了事情的真相;丰富复杂的童心世界也常常让我们错过了孩子的真实:两个孩子起劲地打了起来,正想介入进去帮他们分出个对与错,没想到他们早已握手言和;孩子偷偷拿了人家的东西,想去帮助他们认识和改正错误,可曾想到他们正在做着一个有趣的游戏;孩子因为看电视,忘记了作业。但我们无论如何不相信,作业怎么可能会忘记?莫非又在骗人……于是,孩子之间两小无猜的矛盾,我们常常把它上升到思想教育的高度,造成施教与受教的错位。我们的关于儿童的理解、关于教育的图景需要不断重建。

(周振芳,常熟市实验小学,21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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