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杜琪峰电影的文化内涵及其精神走向

时间:2022-06-02 02:48:53

论杜琪峰电影的文化内涵及其精神走向

摘 要:作为继徐克、吴宇森之后,香港电影最成功、最具影响力的导演,杜琪峰以其独树一帜的个人风格,饱含主体意识迷失、凸显命运独大、人生变幻无常、充满偶然性的精神寓意开创了“银河映像”的辉煌时代。在此由电影入手,全方住、较为细致的探讨杜琪峰影片的文化内涵及精神走向

关键词:杜琪峰;文化内涵;精神走向

一、杜琪峰电影的定位、角度和影响

作为一个成长于香港著名的三不管地带――九龙城寨,自幼便跟随父亲在东乐戏院工作,其间观摩了大量西片,尤其是动作片和西部片,并深受日本大导演黑泽明电影创作理念、镜像风格影响,杜琪峰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独具特色的对英雄形象的塑造能力和对命运独大、偶然频发的迷恋的影像创作观。

相比较于徐克在美国学习电影制作的经历和王家卫香港理工学院美术设计系毕业的科班背景,杜琪峰更像香港本土培养的“草根”导演的代表。17岁就进入被称为“香港电影少林寺”的无线电视台(TVB),1980年到1990年从事多部收视率极高的经典剧集和商业电影的编导、监制和导演的工作经历,使杜琪峰谙熟商业电影的拍摄规则技巧,熟练掌握了不同题材、不同手法电影的制作方法。所以,九十年代后期,香港电影日渐衰弱的时候,年过不惑之年的杜琪峰却进发出前所未有的创作激情。他与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了自己的电影公司――银河映像。从那时起,杜琪峰的电影创作渐入佳境。他和银河映像的创作班底一起,凭着对电影的无比热爱,以严谨的制作态度、圆熟的电影技法,制作出一系列影像风格鲜明、黑暗凌厉、极富活力与创意的作品,使评论界对香港电影的未来产生新的希望。

通过对杜琪峰电影的文化含义研究可以发现,杜琪峰电影实际上己经成为香港电影乃至香港文化在后工业化和“回归性”社会的文化符号和独特景观。深入解读杜琪峰电影的文化含义和精神走向可以全方位、多元化地观照香港回归前后的香港社会、香港人的文化心理及香港电影的变化。

二、杜琪峰电影的文化内涵:十个大佬,九个坎坷――反英雄化的精神走向

当同时代的徐克、王家卫的作品已经作为经典被写进电影学院教课书的时候,杜琪峰出人头地的时代才刚刚来临。时逢97亚洲金融危机扫荡全港,面临回归大限人人自危,经济过快增长的后遗症一一爆发。在金钱社会的影响腐蚀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日益冷淡疏离,一切好像都变得不是那么明确和清晰,而是变得模糊而冰冷。而传统香港英雄电影中,英雄们信奉的道义和公理,离现实世界也越来越远,也越来越遥不可及。在经济凋零和香港回归后暂时失去精神母体文化而产生的身份缺失感的双重夹击下,杜琪峰的电影和电影中的主人公走向一条“反英雄化”的后现代的精神文化策略之路。

(一)对传统英雄世界的质疑:后工业社会的迷失与无奈

进入90年代末期的香港,经济速度放慢,伴随着回归后精神文化的迷茫与缺失,原有的意识形态逐渐消解,电影文化语境的创作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后现代主义的影响。与现代主义确立主体和主体性不同,后现代主义解构了、消解了主体性。后现代主义否认本来意义上的形而上学,否认本体论,否认有世界的最终本原、本质存在,否认“基础…‘原则”等问题。随着后工业文明的发展,主体越来越失去了自主性,同时,还忍受着内外的压力而产生的焦虑、苦闷、彷徨、忧郁、孤独、无助,只能随波逐流,无所适从。

在吴宇森式的传统英雄片中,英雄们虽然身处黑道,却毫无疑问是影片中正义的代言人、公理的化身。传统电影中的英雄们为人豪迈潇洒,行事光明磊落,充满了香港经济腾飞年代人们特有的自信与朝气。他们信赖的道德标准非常清晰,“盗亦有道”,这是八十年代传统英雄片不可撼动的标杆。而杜琪峰仿佛是生来的悲观论者,他从一开始就怀疑这种想法的可行性。

杜琪峰电影中的英雄,既不能像吴宇森式的英雄一样义薄云天、大义凛然,坚守自己作为传统英雄符号的道德底线和行为准则,又无法完全放弃做英雄的梦想,干脆做个彻头彻尾的碌碌小民,所以他们只能在日益冰冷无奈的社会大潮中随波逐流,继续迷茫。他们挣扎在昂扬的梦想与灰暗的现实之间,纠结于“原则”的改变和“世道”的变迁之中,苦苦寻找新的定位。例如《一个字头的诞生》,影片采取三段回环式的叙事结构,以一只滴答作响的手表特写镜头作为时空转换的叙事媒介物,使刘青云饰演的主人公黄阿狗经过三次时光回转才能实现成为英雄的梦想:第一次,闪过滴答作响的手表特写镜头后,黑道人物黄阿狗和一帮立志干一番大事业的黑帮小弟到湛江偷运走私汽车,结果时运不济,客死他乡;第二次,滴答作响的手表再次出现,前面窝囊软弱的黄阿狗突然变得坚毅决断,胆识过人,在接受吴镇宇饰演的阿猫请求后,前往台湾做杀手。在经历了一番曲折后,终于以重伤之躯赢得了江湖大佬的认可,坐上了老大的交椅;第三次,出现了两次的手表特写切入画面,黄阿狗在街边的算命摊旁算命,命理师告诉他有两种选择,何去何从,到底黄阿狗会在人生的岔路口选择哪一条道路,没有最终的答案……

影片以幽默而苦涩的方式表明了后工业社会语境中英雄的尴尬处境,英雄不再是以前那种快意恩仇、潇洒倜傥的江湖过客,而是活在社会底层的,尚对江湖梦想怀有一丝憧憬的普通个体。在影片中,梦想即使最终实现,也是以个体几乎被消灭作为代价的。个人毁灭性的奋斗,尽管换回了看似辉煌的地位,但传统英雄的骄傲感和自豪感却像脆弱的薄片玻璃一样,一戳就破,完全没有昔日英雄功成名就时的意气风发和春风得意。在杜琪峰的另一部电影《再见阿郎》中,那句刘青云不无自嘲意味的口头禅“十个大佬,九个坎坷”,更直接地表达出杜琪峰对传统的传奇化英雄们的质疑和否定。

(二)命运无常的灰暗主题:宿命论与偶然性

佛教认为世人过去之世皆有生命,辗转轮回,故称宿命。宿指宿世、过去世;命指生命。宿命的意思是指:一切众生在过去无数次的轮回中,曾经历各式各样的生命形态。一切都是早已被注定了的,命运独大,世事无常,人不胜天,世间充满了偶然性和偶然性引发的必然性。佛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便是对宿命的最好诠释。

相较于传统英雄片的主题――“英雄选择命运”,英雄的死,往往是为了为兄弟情义、天理公道的正义之死;杜琪峰的电影主题却往往是“命运选择英雄,英雄难逃一死”的宿命论调。命运难测,普通个体只能听凭它的摆布,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向前走,步步惊魂,每秒钟都有变奏的可能。就像刘青云在《暗花》中对梁朝伟饰演的警察所说:

“我和你就像这个弹球,弹到哪里,什么时候停,都是身不由己”。在影片中,原本凶悍霸道的警察梁朝伟在强势的命运面前,彻底失去了警察身份给其带来的优越感和话语权,只能和刘青云饰演的杀手在命运的“代言人“洪先生的布局下上演“猫捉老鼠的”桥段,在一场毫无生存悬念的游戏里,不顾一切争夺残存的生存机会。刘和梁都是受到命

运摆布的可怜虫,只能被动地接受一切,没有机会,也绝对不可能扼住“命运的喉咙”对命运实施反击,而且对命运的反击也只有一个结果――悲惨无奈地死去,甚至连收割自己生命的人的面目都不知道!人定胜天的豪言壮语,在杜琪峰的电影里,往往是垂死之人的虚张声势,显得脆弱而可笑。这种一以继之的悲观论调,反复出现在杜琪峰的电影中,展现出了杜琪峰所持的悲凉人生态度。

存在主义之父萨特曾经说过“我的存在是偶然的”,“任何偶然性不是一种假象,不是一种可以被人消除的外衣;它就是绝对,因而也是完全没有根据的。”而杜琪峰的电影也一再的将这种存在主义的经典理论运用和放大。例如影片《非常突然》,以任达华和刘青云为首的六名警员在成功击毙一伙抢劫金铺的悍匪后,却十分偶然地遭遇了三个原本胆小如鼠的小毛贼,而原来只有轻武器的三个毛贼却又机缘巧合的得到了纪律部队才装备的重火力武器。一场偶遇的枪战过后,曾今面对悍匪都毫发无伤的警员们却倒在了三个小毛贼的枪口之下。于是偶然因素在影片的叙事达到最大的发挥,几乎代替事物发展的规律成为必然性,无数的偶然性集合拼凑在了一起,更是凸显出一种命运独大的悲剧宿命主题。

(三)正邪对立淡化:人性化、真实性与复杂性

在传统英雄片中,正邪的对立是清晰可辨的。无论黑道还是警察,区分正邪的标准就是情义――重情重义的人,是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而背叛情义的人,则是为众人所不齿的小人。但在杜琪峰的电影里面,命运的残酷已经超越了人所能控制的范围。人性的对比已经不那么明显了。在其中后期的作品里,杜琪峰习惯于深入人物内心世界,刻画人物真实的精神状态。是故,他并不回避英雄身上存在的缺点,也很少将反面人物简单化、脸谱化,所以很难在其影片中找到一条清晰的正邪对立的分界线。

由于情义在杜琪峰的电影里已经非常弱化,甚至有些捉襟见肘,自然无法成为衡量人性善恶的标杆。而杜琪峰对于人物内心世界的深入挖掘,使他的电影必然要展现人物的不同侧面。以“正”或“邪”简单地对杜琪峰电影中的人物进行评判,显然失之偏颇。就像《PTu》中的沙展任达华为了同事肥沙,置警队的纪律于不顾,帮助肥沙隐瞒丢枪的事实并用极端的方式向线人逼供,就完全丧失了其作为警察的身份认同和职业道德,与其说任是警察,倒不如说他是披着司法外衣的“黑道大哥”更为合适。

即使对反派人物,杜琪峰也很少以类型化、脸谱化的方法来塑造他们的形象。例如《大事件》中与警察上演“资讯、枪火、心理”三位一体式警匪大战的悍匪任贤齐,就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不同于传统电影中残暴、粗野、头脑简单的匪徒形象,任贤齐饰演的悍匪更加智慧、更加人性化,也更具有真实性。杜琪峰在塑造这个匪徒形象时,赋予了其更多的圆形人物的特质。杀戮不再是任贤齐饰演的匪徒对付警察的唯一方法,仁慈的对待人质,并将和人质一起温馨共进晚餐的视频传播到网络,赢得公众的好感,成为任贤齐对抗警察的有效途径。而放下手中杀人的手枪,系上围裙,拿起铁铲炒菜的桥段,也将“悍匪也是普通人”的简单哲理有趣的表现出来。尤其任贤齐说“其实,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警察”时,那副认真的神态,让人不禁莞尔,一个真性情、貌似有点小可爱的雅痞匪徒形象便深深地刻在了观者的心中。直到任贤齐倒在张家辉饰演的警察的枪口下时,我们还要对其产生一丝惋惜,全然不知自己己陷入到杜琪峰有意编织的“斯德哥尔摩”情境之中。

对于反派人物,杜琪峰有时还会表现出几分同情,显示他那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就像《枪火》中王天林饰演的肥祥,杜琪峰并没有直接表现他如何处心积虑、如何阴险的谋取江湖大佬的地位,而是以被抓时,他那终于轻松下来的表情和一句“搞那么多事无非为了吃一顿饭”,揭示出后现代生活对于所有人的压迫,将一个在后工业社会中追求自己人生价值,心理被扭曲的江湖人物的真实心境表现出来。《真心英雄》中的两个老大,虽然毫无信义可言,但是在影片中,’他们身处江湖血腥厮杀当中,时刻都如惊弓之鸟、丧家之犬,完全没有以往电影里反派人物那种嚣张和狂妄,有的只是人在江湖的身不由己和每天在刀口上讨生活的无奈辛酸。

当正与邪的对立越来越黯淡,英雄安身立命的基准又该如何判定?在面对真实生活和残酷命运双重打击的时候,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淡泊名利舍生忘死?也许现实的呈现人物面对茫茫江湖的真切感受,再现江湖人物的人性复杂与无奈,才是杜琪峰所向往的英雄世界吧。

三、结语

如果说香港电影从1985年开始发展、兴盛,那前十年是属于徐克的时代,后十年,毫无疑问,是杜琪峰的时代。从1997年的《一个字头的诞生》到2009年的《复仇》,沧桑十几年,历经亚洲金融危机、香港回归的影响,在日益低迷的香港电影市场,杜琪峰一直坚持制作本土气息浓重、带有强烈香港意味的电影,并逐渐为世界所接受,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对于杜琪峰的这份坚守,对于他在电影中表达出的文化含义和精神走向,作为喜欢香港电影的人们,我们都应该送上一份敬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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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肖冬民俄底修斯的放逯与杀戮:杜琪峰替匪、黑帮片的反英雄主义[J].电影新作2003(3)

[5]徐向辉杜琪峰电影的哲学解读Ⅱ]理论与创作,2004(2).

[6]李道新王家卫电影的精神走向及其文化含义[J]当代电影2001(3).

[7]银河映像公司网站.http://www.nfilkywayimage COM.

[8]网易娱乐频道.香港制造版.http://bbs6 net

[9]西祠后窗看电影.http://2467.省略,

作者简介:

甘 波,西北师范大学教育技术与传播学院2008级在校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电视艺术与制作研究。

张喜红,西北师大教育技术与传播学院2008级在校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电视艺术与编导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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