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中“酒”的深度解析

时间:2022-05-29 02:18:13

《孔乙己》作为鲁迅最满意的一篇小说,其思想性艺术性堪称经典。钱理群、刘再复等诸多名家从不同角度作过精到解读。但对小说中“酒”的作用,关注者较少。如深入分析,可发现,无论是对小说的整体还是局部,“酒”均具至关重要的意义,可谓“无酒不成《孔乙已》”。“酒”的作用大致有四。

一、酒是构建社会环境的中心事物

美学家王富仁说:“把环境的展现放在小说创作的首要位置,是《呐喊》、《彷徨》的一个重要艺术特征。” (见王富仁《中国反封建思想革命的一面镜子——〈呐喊〉综论》)《孔乙己》中,作者巧妙地选用并借助 “酒”这一中心事物,以酒具、酒事、酒品来展现社会环境,以卖酒、喝酒、看酒来联结人物关系,简约自然,匠心独运。

1.以酒店为场景搭建中心舞台,集中展示人生悲剧。作者从小说开篇“鲁镇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开始,就一直把叙事镜头固定聚焦在咸亨酒店这一特定的场景中,让孔乙己这一中心人物,在酒店这个中心舞台上,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上演了一出发人深思的悲剧。并通过酒店这一概览社会风气、洞察众生百态的窗口,展现酒店之外的丁举人的凶残、大众的麻木和世态的炎凉,具有极高的艺术概括力与表现力。选取以“酒”为中心的酒店作为始终不变的背景来叙事,达到以小见大、窥一斑而见全豹的效果。

2.以酒为缘由聚集各色人等,巧妙交待人物关系。在简要的环境勾勒后,酒客、伙计、掌柜、小孩各色人等便在酒的“感召”之下,一一粉墨登场:掌柜以卖酒为业,唯利是图,对长衫主顾唯恐招待不周(掌柜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长衫主顾),对短衣帮能欺则欺(卖酒羼水);众人以喝酒为乐,无论长衫短衣,对孔乙己均极尽嘲笑侮辱之能事(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伙计则以温酒为职,跟随众人一起旁观发笑。

在小说中,人物均与酒相关,酒当之无愧地成为构建小说环境的“中心事物”。如下图所示。

小说“三中心”示意图(中心环境——咸亨酒店,中心人物——孔乙己,中心事物——酒):

二、酒是塑造人物形象的关键载体

英国小说家艾略特说:“什么样的人便决定了做什么样的事。”嗜酒、穿长衫、满口之乎等行为,成为孔乙己性格的鲜明写照;杯中酒与身上衫一起,成为塑造孔乙己形象的两大关键载体。孔乙己最后一次出场,可以不着长衫,但仍然忘不了喝酒,酒在塑造人物形象时所起的作用比之长衫显得更为独特。

1.用喝酒方式揭示人物处境,塑造“多余人” 形象。

作者抓住不同阶层人物的行为特征——喝酒方式不同,巧妙再现当时等级差异状况:站着喝——短衣帮;坐着喝——长衫主顾。在此基础上,仅用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寥寥17个字,深入揭示出孔乙己的尴尬处境:思想上羡慕上层、以读书人自居,但经济社会地位与短衣帮相近。作者通过看似平淡无奇的喝酒方式的比较,把孔乙己这一不上不下、可怜可悲、没有归宿的“多余人”形象刻画得凝练传神。

2.用嗜酒行为展示人物性格,塑造“糊涂人”形象。

根据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生理需求是最基本的需求。孔乙己嗜酒,有满足生理需求的原因,但更深层次的是他企图通过喝酒来满足他社交、尊重的需求。在喝酒时,孔乙己幻想穿长衫,标示自己是读书人;幻想通过“排出”九文大钱,显示自己比短衣帮有钱;幻想通过分豆给小孩子,得到从成人那里得不到的些许尊重。更重要的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认识已经根植于他的灵魂,即使为满足酒瘾,也不愿劳动,不去营生。展示了其麻木的灵魂。

三、酒是推动情节发展的外在动因

1.孔乙己为酒而来,因酒而偷,嗜酒而死,酒成为悲剧发生的催化剂。从小说中可以看出,孔乙己的社会活动空间极为有限,酒店便是其中之一。在酒店这一空间中他并不能找到自尊和认同,相反还一次次受众人嘲笑侮辱。但为了杯中之物,他不惜一次次忍受,一次次前来自取其辱。他不会营生,经济条件极差,一日三餐果腹尚且不能,却为了半杯浊酒而不惜自毁读书人名节,偷书偷文具;在被打折腿的情况下,不是去寻医问药,仍然爬来喝酒。孔乙己的悲剧是社会悲剧,也是个人性格悲剧,促使孔乙己走向末路的根本原因固然是封建科举制度对其思想上的毒害,但其“好喝懒做”的性格,嗜酒如命不惜去偷,则是推动其走向死亡的驱动因素。对孔乙己的沉沦死亡,酒起到了关键作用。

2.众人喝酒发难,借酒取笑,掌柜赊酒追问,酒成为推波助澜的兴奋剂。小说四处写到众人戏弄、嘲笑孔乙己,用众人冷漠与残忍的“笑声”来渲染悲凉气氛。这“所有喝酒的人”本来就麻木冷酷,加上酒的兴奋刺激,更加肆无忌惮,一次次地揭开孔乙己的伤疤,变态地在他一次次狼狈不堪的应付中获得莫名的。这其中,酒起到了推波助澜的兴奋剂的作用。

小说中,掌柜四次提到孔乙己因赊酒而欠的十九文钱,一次次发问把故事推向深入。第一次是“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个钱呢!’”接着自然引出对孔乙己被打折腿的侧面交待。第二次是掌柜见孔乙己的惨状,丝毫没有惊奇“伸出头去”,平静无比地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个钱呢!” 淋漓尽致刻画出掌柜的冷酷;第三、四次是年关和第二年的端午,用“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来暗示孔乙己的悲惨结局。因酒而欠的十九个钱推动了情节发展。

四、酒是丰富小说意蕴的关键依托

鲁迅先生是运用“中心事物”的大师,他在许多小说中精心选用某种事物来深化小说主题,如《药》中的人血馒头、《肥皂》中的肥皂。

1.酒是文化制度的暗喻,是毒害知识分子的隐性毒药。

在小说中,酒不再仅是实际意义上的酒,已成为一种文化的折射、隐喻和象征。中国知识分子崇尚饮酒,历代好饮名士不绝。正如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所说 “(对何晏王弼阮籍嵇康之流)一般的人们就学起来……因为只学他们的皮毛,于是社会上便多了很没意思的空谈和饮酒。许多人只会无端的空谈和饮酒,无力办事。”孔乙己便是这样的落泊文人,他在精神上早已把自己与刘伶、陶潜、李白等人等同起来,把喝酒与穿长衫、满口之乎等一起作为证明自己是读书人的标志。在受到侮辱和刺激后,“孔乙己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酒能够让人短暂逃避现实,忘却痛苦,与科举制度一样,流毒早已深入知识分子的骨髓。

2.酒是封建思想的余毒,是麻醉社会群众的精神鸦片。

“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文铜钱,买一碗酒”——酒已经成为做工的人消除身体疲劳的药方,虽然“只花四文”、“仅买一碗”,但“每每”二字却揭示了做工的人也嗜酒,只是受经济制约而已。出卖苦力去养家糊口的人以辛苦的血汗钱去买酒,这无疑也是一种悲哀。在酒的麻醉下,所有的人,包括看喝酒的小孩,全部都麻醉在这或浓或淡的酒香里,都在嘲笑孔乙已,都被这冷漠的社会麻醉了,于是结果自然就是所有的人(即“咸”)都获得了暂时快活(即“亨”),所有打人、杀人的事都是因为孔乙已“不该偷到丁家”,被打折是理所当然合情合理的,于是使万事“咸亨”了。“酒”将文章的内涵推向更深层次。

综上所述,鲁迅先生对《孔乙己》最满意,大约的确是“酒”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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