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是块当大官的料

我夫妻俩成天忙于生计，只有在孩子伸手要钱交这费那费的时侯，才会和他有非常简短的交流。比如“爸爸，明天春游要交两百八。”“去哪儿？”“黄果树。”“几天？”“两天。”我把钱塞给他后，父子“交流会”便胜利闭幕了，比当年发电报还字斟句酌怕浪费钞票。

在报刊上看了专家们的建议后，我决定今天要跟十四岁的儿子沟通沟通，交交知心朋友，诊断他的心理是健康还是亚健康，长大后有没有出息，究竟是哪块材料，以便因材投资、因材培养。

晚饭后，他在卧室聊QQ，正跟一个漂亮女生笑嘻嘻地视频呢。我把他叫到我书房坐下。

（我的语调很温柔，还微笑哩）“儿子我问你，你最近的学习成绩怎么样啦？考得还好么？”

“还算差不多，过得去吧。”

（我更加倍温柔加倍微笑）“都是八九十分以上吧？名列全班前几名？前两名、前三名？”

“这次语文考试，比上次考试增长九点五个百分点；英语稳中有升，但幅度不大；数学负增长，同比低十二个百分点。全部课程受百年不遇的冰雪灾害影响，有升有降也是正常的嘛，但这只是结构性而非体制性矛盾。这次我考第二十八名，居中游，但数字很吉祥！综合计算，跟全国GDP一样：稳中微降，只有灾里受损、灾后补哦！”

（逼得我翻脸不认“知心朋友”了）“简直是胡闹，学习成绩怎么扯到冰雪灾害和GDP上去了！到底多少分？爸爸没空跟你兜圈子！”

“怎么扯不上关系？冰雪灾害那阵子停了十多天课哩。语文八十八、数学五十六、英语六十、历史七十一、地理五十九、政治九十九，政治不写错字就满分啦！宏观分析，我的学习成绩基本稳定，仍然保持着强盛的增长态势。”

（我不得不操审判官腔调）“怎么叫仍然保持着强盛的增长态势？”

“因为机遇与挑战并存，希望与困难同在。爸爸，你应当看到我成绩有很大的提升空间，特别是数学有四十四分的提升空间哦，要为我高兴才对呢……”

“考不及格，还要我为你放鞭炮放焰火打明星广告？没门！”

“爸爸，我知道初二是提高学习成绩的关键时期，是通往北大清华校园的关键时期，是决定一个人前途和命运的关键时期，是……”

（我强压火气，刚中带柔，人性化审判）“是什么？少嗦什么关键时期，你说你应该怎么把学习成绩搞上去，讲实在的。”

“‘加强领导’这一条当然要靠你当爸爸的嘛。我要做的就是解放思想，统筹规划，细化方案，注重细节，整合资源。以课本为载体，以作文为抓手，跳起来摸高，蹲下去掘地，不断增强我政治‘一号高地’和语文‘二号高地’的核心竞争力，为我将来从文从政打好坚实基础！”

（哼，他给我戴‘加强领导’的高帽子，我便用‘癞蛤蟆’刺激他那根带病毒的神经）“嗨哟哟我的儿子，你还想从文从政当官呀？什么什么想吃天鹅肉你知道吗？”

“爸爸你高中毕业后又下乡又下岗，现在年岁又大了，一生中没当上官不是你的错，因为你只有官才，没有官运哦。可我们班同学要是谁当上了学习委员宣传委员文娱委员和班长副班长神气得吓人（儿子连标点符号都不打一个）！光说他们过生日、搬新家，哪个不买礼物争着去巴结？特别是班长副班长连校长老师也巴结，因为他们的家长都是县里当官的，上学放学都有小轿车接送。他们当班干部说是大家选举的，实际是班主任指定的。论成绩他们比我还差，我就不服气（这正是专家们指出的‘心理失衡’疾病）。我决心重点抓住‘语数外’，发誓十年二十年后当了官再跟他们见高低！”

（他反用我没当官来刺激我久治未愈的心灵隐痛，“同病相怜”，我口气便平和许多）“爸爸问你，你刚才那一套一套加强领导、解放思想、统筹规划、细化方案的理论从哪儿学的？”

“大小报纸天天登，县委郑书记在电视上天天讲，听着听着我也背熟了。他讲物质建设，我讲学习建设不行吗？你说在我们国家干哪一件事情离得开加强领导、解放思想？”

“不听你那些胡说八道。郑书记去过你们学校吗？”

“前几天他亲自冒着绵绵细雨，在戴校长撑伞陪同下到我们学校视察过，对我们学校工作给予充分肯定、高度赞扬，还发表了重要讲话呢，他说，同学们，你们要好好学习，长大了要干干净净为祖国和人民工作哦！”

“儿子，我刚才看见你跟一个小姑娘在视频上乱七八糟聊些什么呀，别学坏哦？”

“爸爸你想到哪儿去咯，她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小娇。她说期末准备在班上搞一次‘我的志愿’演讲会，要我带头参加，还夸我是全班文豪哩。她要我好好构思一下，争取被选拔去参加全校演讲拿金牌，为全班争光。我答应了。”

“你长大后的志愿是什么，跟爸爸讲实话。”

“讲实话吗？当然想当官，官越大越好哦。”

“你在‘我的志愿’演讲稿里敢这么说？”

“嗨，我脑袋里的二极管又没短路。我当然是说，通过刻苦学习考上大学，等毕业后，当教师当医生当工程师之类嘛。”

“我的宝贝儿子，爸爸发现你能把那一套套非常正确、非常时髦、非常合拍、非常适时、非常永恒的空话、套话和废话，运用自如、超常发挥，而且很有创造性。将来工作后，爸爸相信你适应社会的能力、人际交往的能力、讨领导喜欢的能力一定非常出众，肯定会得到你的领导、甚至你的领导的领导赏识、提携！”

“我的好儿子，你千真万确是一块当官、当大官的料哦……爸爸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大学。从现在起，爸爸就戒烟戒酒，全力以赴支持你！”

儿子猛然间走过来搂着我脖子动情地说：“爸爸您真读懂了您儿子最最隐秘的心哦……”

【选自《百姓杂文网》】

插图／自画像／吕国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