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儿子一个骄傲的背影

时间:2022-05-24 11:14:37

天空连一丝云彩也没有。脚底烫得直跳脚,虽然打着伞,可是热气还是无孔不入,整个身子就像泡在沸水中一样。汗滴模糊了眼睛,衣裳也早就湿得拧出水来。看看前后,没有一个行人。也是,这样的鬼天气谁受得了。我和女儿就像猎狗一样跑到梧桐底下,想喝点水,歇歇脚再走。

“章老师,你回来喳。”一声亲热的招呼吸引了我的注意。一个面孔黧黑,头发花白的精瘦老汉佝偻着背,挑着一担西瓜来到树下,拉下肩膀上的手巾擦汗。我礼貌性地笑笑,努力寻找着记忆,可是始终没有记忆的残片可以将他联系起来。也许看出了我的迟疑,他笑着说,“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上街头的桂胜哪。怎么几年不见眼眶就高了。”

这怎么会是桂胜?上街头的桂胜可是名人。他在家中是老幺,父母娇惯着从来不用下地干活,整天就在街上游荡着。他身材高挑,白白净净的,就像一个书生。别看他看上去文弱,可是一个狠角色。据说有一次和胜利的小痞子干仗,一刀下去就把一个人的腿废了。他嗜赌如命,哪里有哪里就有他的身影。一个殷实的家被他折腾得只剩下三间四面透风的瓦房。哥哥们对他灰了心,结婚之后一个个独立门户了。两个可怜老人拉扯着他,他还三天两头拿老人出气。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个。两个老人不知道多少回抹着眼泪求我给他介绍对象。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这样一个人,谁会瞎了眼把自己的姑娘往火坑里推呢。我答应着,可是直到我离开家乡,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回到家,我向母亲打听起桂胜的情况。我才知道,桂胜是在我走后第四年结的婚。对象是他在广西打工时认识的。女子也许是觉得他人仗义豪爽,竟然只身跟着他跑来了。没有手艺又吃苦怕累,打工几年没有挣到多少钱;再加上赌,钱没攒下一分,还欠了一屁股债。女子吵啊,闹啊,可是他每天还是干着独一份的事——赌。孩子出世,照说该收心了吧。孩子似乎不是他养的,孩子就是饿得嗷嗷直叫,他也从不过问一声。

孩子自小没有得到多少营养,总是病恹恹的。渐渐地,孩子长大了,越来越疏远他,厌恶他,甚至当面斥责他。他倒好,只要儿子不在牌桌上闹他,他总是乐呵呵的。有时,儿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对他咆哮,说是同学们都笑他是败家子的败家子,是糊不上墙的阿斗。这时,他总会暴跳如雷,要和人拼命。儿子说得多了,他也疏懒了,有时还冷冷地刺他那个学习不怎么样的儿子一句,“老子是阿斗,那儿子也是阿斗啊。你就不能给老子挣个面子。考个名牌给他们瞧瞧。”

也许是艰苦的环境造就了他的坚韧,也许是父亲的话激起了他的斗志,儿子竟然考取了南开大学。他那个家境,连上高中的学费都是几个哥哥凑的。现在儿子要上大学,学费、生活费一年少不了要两、三万吧。这时,桂胜急眼了,求爹爹告奶奶,受尽了白眼,可是借不到一分钱。他只得每天早出晚归地跑到工地上做小工,挣那个他以前从来看不上眼的血汗钱。

儿子要走了,他怀揣着打工的两千多块钱赶回家。儿子却说大伯已经把学费凑齐了。他已经申请了助学贷款,他会自己养活自己。说到底就是坚决不要他的钱。这时,桂胜急了,“小子,嫌我的钱不干净是吧。告诉你,这是老子一颗汗珠摔八瓣挣来的。如果你不带着,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儿子走后,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个人承包了村里的一片几十亩的荒山。每天披星戴月地在山上劳碌着。人晒得就像黑炭似的,一个五十不到的人就像已经七老八十了。那天,他抱来几个西瓜让我尝尝。我笑着问他还打不打牌。他用刀刻斧削般的手捋了捋头发,沉默了一会儿,说,“儿子这么出息,我也不能给我儿子丢脸哪。我怎么说也该给他一个骄傲的背影吧,儿子在人前也好抬得起头来。”

给儿子一个骄傲的背影,让儿子在人前抬起头来。咀嚼着他的话,我似乎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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