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责任敬礼

在东京恶劣的天气里，从公交车站走到火车站是一段乏味的跋涉：4摄氏度左右的低温，冰冷的雨水，还有穿透我身上层层衣服的强风。当夜幕降临时，这恶劣的天气愈加糟糕，好在那时我已经在成田机场里，不会挨冻淋雨，正走向回国航班的登机口。

我不常有机会从飞机舷窗往外看，因为乘飞机旅行时，我总选择靠走道的座位（可以伸腿）。然而，这次我这排里面的座位没人坐，所以一等机舱门关上，我就马上移到舷窗那儿，看看我以前错过了什么。

地勤工作人员在登机口前的水泥停机坪上跑来跑去。他们都是男人，都整齐地穿着规定的工作服，戴着塑料安全帽，这些是每一个在日本的体力劳动者的标准装备。

不一会儿，一名显然完成了指定任务的地勤工作人员向机身右侧的地方走去，那里有一块在地上画线标示出来的安全区。我料想他会径直跑进室内避雨，但是他转身面对飞机，接着做出了军人称为“士兵检阅时的稍息姿势”——双腿挺直，两脚距离和肩膀同宽，两手在背后交叉。

另外一位地勤工作人员很快和他站在了一起。我以为他们会有一番全世界和善的工作人员特有的交谈——抱怨这抱怨那。但令我惊讶的是，这第二个人在他的同事身旁做出相同的稍息姿势，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缄默不语。

剩下的地勤工作人员最后依次阔步走进我的视野。他们各自就位，与工友站成一排。他们沉默而坚定地站在那里，时间在一分一分地过去，他们没有雨具甚至雨衣来挡雨，任凭狂风暴雨无情地吹打在他们身上。

最后，飞机的引擎隆隆地发动了。这时候，地勤工作人员做出了明显是惯例的礼节性动作。

首先，他们啪的一下立正。然后，他们协调一致地鞠躬。

这是一个正式的鞠躬——他们的双臂垂于两侧，身体向前弯曲呈30度角，这样的姿势保持了足足3秒钟。换句话说，这不是一个事后想法，而是富有深意的姿势。对飞机上的乘客，意思是“感谢您访问日本”；对机组人员，意思是“我们向你们的专业技能和奉献精神致敬”。而且最后，他们也是对自己坚守岗位的认可，意思是“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履行了我们的职责”。

至少一名乘客在飞机上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惊呆了，但是发生在登机口前停机坪上的这一幕还没有结束。地勤工作人员鞠躬后站直了身子，又做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动作。他们朝飞机挥手了。

任凭风雨交加，寒气袭人，这些工作人员笑逐颜开，挥手告别，就像亲切的叔叔向一飞机的侄女和侄子说再见。他们并不认识乘客，而且可能永远也不会认识，但这不重要。我们已经在日本访问过，并且他们让我们知道自己受到了热忱的欢迎。

你可能读了满满一书架关于日本的书，但依然没有得到一个可以如此透明地反映这个令人吃惊的国度的灵魂的窗口。在机场的停机坪上，我在6个努力工作的日本人身上，直接看到了日本人民的品质。他们有责任感，对人充满敬意，对工作忠诚、自律，有荣辱感，遵从传统，并有可与古希腊斯巴达人相比拟的坚忍。这些都是他们每天的惯常表现。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深思、多么感人的时刻，甚至一个饱经风雨、愤世嫉俗、走遍天下的人也会发觉自己会做一向不会做的事情。

我向他们挥手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