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冷静,克制,愉悦

时间:2022-05-21 05:10:12

司屠的小说,我读来最大的感触是,愉悦。我问自己,这一愉悦是如何来的?发现,这种愉悦,作为一个读者,面对他的小说,必须耐心、冷静和克制,才可获得。作为作者――我不敢妄自揣测,只从他的行文里猜猜――司屠自己必先耐心、冷静和克制,才能创造出那些给你愉悦的小说。作者和读者间的这种“互动”,我认为源于司屠对写作和自己的信心。

在这个似乎每个人都可以写作,都可以找到独特的方式(文字的,影像的,甚至行为的)表达自己,这个微博和快餐文化几乎无孔不入的时代,坚持这种古典主义的写作方式,以近乎苦行僧般的虞诚对待每一个字词。同时又似乎在和它们殊死搏斗――这样的写作,如果不是有着强烈得近乎偏执的自信,我想司屠不可能坚持得下来。当然,这一切都可以以“兴趣”作为解释,就像司屠小说里的人物可能会追问的一样:你这么说。这么“自我感动”和“自我升华”。不怕司屠担待不起么?也许他仅仅是源于“兴趣”,即。对写作的兴趣让他这么干,和你讲的什么“古典主义”、“时代”、“坚持”等等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想说,兴趣必不可少,兴趣是坚持和专注的源头。但其实“兴趣”是个很玄的东西,它很容易变化。尤其是在这个时代,讲点儿黄色笑话就“有趣”,用翻译体描写过程就“先锋”,抖个包袱没抖好就“叙事空缺”或“博尔赫斯”,句子稍微长点儿就“意识流”的时代,“兴趣”和“坚持”简直须臾不可离。

所以,司屠对小说的兴趣,也正是他对小说的坚持。从他的小说集《同行》的第一篇到最后一篇,按这个顺序读下来,我们虽可以感受到他的一个变化的轨迹,但他对小说的那股劲始终在那。早期对乡村主题的挖掘和对短促、干脆、急迫的句子的兴趣(前五篇,《唐朝的瘦身运动》除外),到中期对现实中人际关系的关注和少年时期经验的反刍,再到《世界》、《同行》中虽受制于现实,但以现实为土壤生出的顿悟,最后,也是最出色的两篇,《便衣》和《弦上箭》――它们浑然一体,几乎在现代汉语里实现了穆齐尔在德语里实现了的同样的东西:对细微之物,琐碎平庸之物,易忽略之物(这些事物和我们的生活及命运的关系也许只有通过小说才能表现出来),以及对某类人的意识(这种意识又几乎普遍地存在每个人身上),近乎疯狂的、彻底的,却又细致得几乎每段都是《捕蝇纸》般描写的追踪和展开,都可以见出司屠对小说的兴趣和坚持。而最难能可贵的是,如此细致和耐心地专注于感兴趣之物,却一点都不排斥读者,也就是,司屠用“现代汉语”,而非“翻译体”。邀请读者和他一道,凭着耐心、冷静和克制,去对现实和命运追问,去对自我和非我追问,去对理性和非理性追问,然后又对这些追问进行另一层面上的追问……几乎不可穷尽,最后一起达到那难以言喻的“愉悦”。

这四个词语所代表的品质,也许只是常识。也就是说,有了这些品质,并不能保证你能写好小说,但没有它们,你会更糟。之所以一再强调“现代汉语”这个概念,就是因为司屠在这个常识之上,对“现代汉语”的掌握似乎达到了一个阶段,这一阶段让他可以充分、精确、有时甚至带着微笑的从容去写他想写的东西。这样他的小说才会让人“愉悦”。我想,要达到这样的境地,阅读、反思和对语言的敏感自不必说,对生活和命运的深入以及适时的疏离亦必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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