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渴望真爱的漂泊的心

摘 要：作为女性作家，薇拉·凯瑟在其作品中始终关注女性以及她们的爱情、婚姻生活，《一个迷途的女人》就是这样一部作品。通过分析小说中女主人公玛丽恩所经历的爱情、婚姻和婚外情，探寻她对真爱和安全感的渴求、追寻和迷失过程，指出玛丽恩的人生悲剧在于生命中真爱的缺失，揭示作者对这个误入迷途女性的同情与惋惜。

关键词：爱情 婚姻 婚外情 安全感

《一个迷途的女人》是薇拉·凯瑟中期的代表作品，作品内涵丰富，评论界已有十几篇学术论文从不同角度对这部中篇小说，尤其是对于小说女主人公玛丽恩·福瑞斯特夫人的悲剧命运进行了解读。有的认为其悲剧源于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制（徐仁凤，2009）；有的则认为是她经受不住金钱物质诱惑，抛弃了拓荒者们的传统美德所致（李文华，2005）；还有的将福瑞斯特的彻底衰败归因于生态环境的破坏。（陈妙玲，吴非祺，李频，2006；高莉敏，2007；孙凌，2011）。然而，女主人公的感情历程却尚无人论及，笔者认为，除了以上主题，婚姻和爱情也是小说的一个重要主题。小说主人公玛丽恩的悲剧人生不在于丈夫的破产，也不在于对丈夫的背叛，而在于没能找到生命中的真爱。

一、先甜后苦的婚姻：安全感的得而复失

玛丽恩的婚姻反映了一个少女对真爱和安全的渴望和幻想。她十九岁时初遇福瑞斯特上尉。当时她刚经历了未婚夫在婚前被情敌枪杀的丑闻，心灵受到巨创，不幸又在爬山时跌断了双腿，在营救她的过程中，福瑞斯特上尉表现的格外体贴，用他强有力的男人的臂膀托起了柔弱的她，尽可能减少她的苦痛。正处于人生第一个低谷的她，渴望这样一双强健的臂膀给她支持、保护和爱，上尉的强健体魄、成熟稳重和温柔体贴赢得了她的芳心。他一直陪她到腿伤康复并向她求婚，玛丽恩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比她大25岁的男人，在回忆往事时，她说“……我知道，万一掉下去，我们就一起掉；他决不会把我撒手的。”（董衡巽译，2010：294）

婚后，他们也确实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上尉那时还很富有，他宠爱玛丽恩，给她买昂贵的首饰，让她过无忧无虑的贵妇人生活。夏天，他们住在甜水镇那幢奢华的房子里，接待过往的达官贵人，在他朋友面前，她是高贵迷人的女主人；冬天，他们则在远离寒冷的丹佛市和科罗拉多泉度过，在上流社会的晚宴和舞会上，她是绚目的社交明星。然而，他对她的爱更像是父亲对女儿的宠爱，他私底下始终称呼她为“姑娘”。同时，她也是他可以向外人展示的骄傲，就像他在甜水镇建造的房子，是他非凡成就的标志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然而玛丽恩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懵懂的19岁，正如上尉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成熟强壮的盛年。在玛丽恩如鲜花般越来越娇艳时，上尉却在走向暮年。尤其是上尉从马上滚下摔伤以后，不能再承包修筑铁路的业务，身体上和经济上都开始走下坡路，对玛丽恩而言，上尉“好像是一座山倒了下来。”再后来，上尉在经济危机中破了产，又得了中风，他再也不能给玛丽恩宠爱和安全感，相反，生活不能自理的他不仅在身体上离不开玛丽恩的照顾，在心理上也表现出对玛丽恩的日益依赖，在他第二次中风后，尼尔注意到，玛丽恩干活的时候，上尉常常叫她“姑娘，姑娘。”但“她好像知道他用这种声调叫她并不是要什么东西。也许他是想知道她在不在近旁；或者他只是喜欢呼唤她的名字，听到她的回答。”（董衡巽译，2010：283）这就像是年老的父亲对成年子女产生的依赖一样。而玛丽恩也像个孝顺的女儿般悉心地照顾上尉，忠实履行着自己的责任，连艾维都说“她对他照顾得很好……她寻找安慰……法国白兰地喝得太多……不过待他从没有疏忽过。……够她辛苦的。”（董衡巽译，2010：265）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自始至终，玛丽恩和上尉不像夫妻，更像父女，婚姻初期上尉充当玛丽恩的保护人，而后期玛丽恩则是上尉身体和精神上的支柱。

二、靠不住的情人：对爱情的追寻与幻灭

婚姻生活中的缺憾在上尉摔伤后越来越明显，玛丽恩很自然地从婚姻之外找寻情感寄托，这时，很懂女人心的风流浪子弗兰克·艾林格趁虚而入，成了玛丽恩的情人。从小说的描写我们不难看出，玛丽恩依然在寻求真爱和安全感。相比于进入暮年的上尉，艾林格是“四十岁的单身汉”，在年龄上和玛丽恩更相称。其次，他“办事得体、慷慨大度、足智多谋”，显示出一个成熟男子的魅力，最重要的是他高大强健，富于活力，文中多次提到艾林格的宽肩膀，比如“（他）肩很宽”，（董衡巽译，2010：238）“他宽阔的肩膀随着吸气抬了起来……”（董衡巽译，2010：245），“一个肩膀很宽的人……”（董衡巽译，2010：254），以及“这个人的肩膀宽得叫人讨厌”（董衡巽译，2010：254）等等。很显然，宽阔的肩膀对玛丽恩意味着“安全”与“保护”。在上尉越来越孱弱的时候，有着宽阔肩膀的艾林格是玛丽恩新的靠山和未来的希望。玛丽恩对艾林格付出了真心，他们在一起时，玛丽恩感到无比的幸福与快乐，我们通过玛丽恩的话语，阿道夫的眼睛和尼儿的耳朵，都能真切地感受到玛丽恩对艾林格的爱：福瑞斯特太太用调皮的笑语表达她的情绪：“……我们脱了身，真开心！”（董衡巽译，2010：246）“他……把她抱在自己胸前，她的脸紧贴在他黑色的大衣上。”“福瑞斯特太太双目紧闭坐在那里，脸颊枕在手笼上，唇边露出柔和的微笑。”“他看得见她眼皮振动……全身微微颤抖。”（董衡巽译，2010：248）“他（尼儿）听见里面一个女人轻轻的笑声，笑得任性放纵，娇声娇气。”（董衡巽译，2010：257）在上尉中风后，玛丽恩不得不在甜水镇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冬日，对艾林格的幻想是支撑她的力量。

可悲的是，玛丽恩的一片真情换来的是情人的背叛。艾林格本不是个痴情种，年轻时就曾以“放荡”闻名。他不过是看上了玛丽恩的美貌和财富，逢场作戏罢了。一出场，他“给人的印象是，这个人只要上下腭一合，便能把一根铁条咬成两半……浑身都是坐立不安、强健的活力，像是野生动物那么凶残。”（董衡巽译，2010：238）在与玛丽恩的交谈中，他裸地说“我不明白，男人找这种女人干什么？她没钱……”可见他骨子里的冷血和对金钱的追逐。婚姻是他捞钱的手段。如果之前他还希望从情人身上捞到些好处的话，经济上日渐窘困的玛丽恩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因此，在找到年轻有钱的结婚对象后，他就无情地把玛丽恩抛开了，更绝情的是，他结婚前甚至连招呼都没打。可怜被蒙在鼓里的玛丽恩还在一封封地给情人写信，把他当作她人生的希望。

艾林格的无情背叛给了玛丽恩致命的一击，从报纸上得知情人的婚讯后，她近乎疯狂，冒着大雨从被冲断了一半的桥上过河到镇上，就为了给情人打长途电话。“她嘴唇发蓝，眼圈发黑，像是中了什么毒。”（董衡巽译，2010：278）在电话里她质问前情人“这下子你弄到多少股票？我希望是一大批！”（董衡巽译，2010：279）她终于看清了艾林格的真面目——一个软弱无能的胆小鬼，可惜为时已晚。残酷的现实已彻底粉碎了她对爱情的幻想，给艾林格打完电话后，“她的手，她的脸都是冰凉的，他（尼儿）觉得她身上没有一滴热血了。”

三、随波逐流：一条失去镇重物的船

虽然玛丽恩被艾林格的外表和风度所迷惑，和他发生婚外情是个令人惋惜的错误，但此时的她至少是为了追寻心中的爱情；而上尉去世后她委身艾维·彼得斯则是彻头彻尾的悲剧，是用身体交换利益，完全与爱无关。

经济危机使上尉那一代人退出了历史舞台，被善于钻营、不讲道德、不择手段的年轻一代所取代。艾维·彼得斯是他们的代表。他靠“趁火打劫”使得“这镇上一半产地都归他所有。”玛丽恩悲哀地看到她的财务人“和福瑞斯特先生一样，他那一套老办法现在行不通。他永远不可能使我们摆脱债务……”（董衡巽译，2010：274）在债务中挣扎的玛丽恩转而向“精明的”艾维求助，先是将自家的草地租给艾维换取租金，任由他抽干沼泽地里的水，将之改成麦田。还把从家务开支中省下的有限资金交给他做投资。虽然玛丽恩也知道“他准是欺诈来的”，并对这种行为表达了激烈的“不赞赏”，但由于这样做“比别的来得快”（董衡巽译，2010：275），她也就违心地接受了，因为对她而言，“钱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董衡巽译，2010：269），只有钱才能令她摆脱甜水镇的漫长冬季，让她“跳出苦海！”她甚至恳请尼儿同艾维搞好关系，说“我们得同艾维·彼得斯相处好，我们只能同他相处好！”（董衡巽译，2010：274）这些话充分显示出她内心的无助与无奈。

上尉去世后，玛丽恩除了上尉留给她的房产外几乎是一无所有，她准备卖掉房产返回故土加利福尼亚，但时势不好，只有艾维许诺帮她卖到她期望的好价钱，于是她把全部赌注都押在艾维身上，将自己所有的财务都转托给他处理，为此不惜背信弃义、伤害相处了二十年的忠实朋友。就这样，她“似乎丧失了辨别能力”，“成了一条没有镇重物的船，随着不同的风向东飘西荡”，完全迷失了。

不幸的是艾维对玛丽恩没有丝毫的真情。事实上，他一直对上尉和福瑞斯特太太怀有恶意。在他还是十八、九岁时，出身卑微的他就开始憎恨处于另一个世界的上尉一家，尤其是瑞斯特太太对他的“傲慢”态度。他一出场，就带者猎枪闯入上尉家的树林里，声称“我地位跟她（福瑞斯特太太）一样高。”（董衡巽译，2010：226）并残忍地弄瞎了一只雌啄木鸟的眼睛，以示他对上尉权利的挑战。他一直垂涎于上尉的财富——他的房子和女人。经济危机中上尉的破产和中风给了他可乘之机。租用上尉家的沼泽地是他实施霸占计划的第一步。正如尼儿所说，“艾维抽干沼泽地里的水，既是开垦土地，又是对他（上尉）和福瑞斯特太太表示恶意。”（董衡巽译，2010：266）此后，他堂而皇之地随意出入上尉的房子，对上尉视而不见、粗鲁无礼，在玛丽恩面前则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利用她急于摆脱贫困的心理，以利益相诱惑，使之一步步走入自己的罗网。上尉去世后，他俨然成了房子的主人，在玩弄玛丽恩身体的同时，也将她的尊严践踏在脚下，就像对待那只可怜的啄木鸟。最后他如愿以偿，“买下了福瑞斯特的房子”，完成了对上尉财产的掠夺，同时弃玛丽恩如敝履，“从怀俄明娶了一个女子，住进了这所房子。”（董衡巽译，2010：296）

四、远嫁他乡：一颗漂泊的心

回到加利福尼亚后玛丽恩又认识并嫁给了“一个有钱的古怪的英国老头儿”，随他到了南美洲。她似乎又过上了想要的贵妇生活：住在自己的庄园里，参加大饭店举办的宴会，出门乘坐漂亮的法国汽车，带着女佣人，“穿裘带皮”“好像应有尽有”。然而，“自从她离开甜水镇之后，不论她到了哪儿，年年给军人分会寄一张支票，请他们在内战阵亡士兵纪念日那一天在福瑞斯特上尉墓前放一束鲜花。”（董衡巽译，2010：298）可见，不管她生活富裕与否，她的心却注定要漂泊无依了。

五、结语

作为一个美丽迷人、气质高雅的上流社会女人，玛丽恩一生被众多男人环绕，但没有一个男人能做陪伴她一生的真心爱人。她一生都在寻找安全感，可惜找错了方向，金钱只能保证富裕的生活，强健的情人也只能满足一时的欢娱，而“接受任何条件去生活”的代价是尊严的丧失，只有真爱才能带给人真正的归属感和安全感。真爱的缺失是造成她悲剧人生的重要原因之一。

（本文为河南省教育厅2013年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薇拉·凯瑟中短篇小说研究”的研究成果，项目批准号：2013-GH-419。）

参考文献：

[1]陈妙玲，吴非祺，李频.《一个迷途的女人》的生态批评[J].湛江师范学院学报，2006，（4）.

[2]Cather.《一个迷途的女人》[A].薇拉·凯瑟精选集[C].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

[3]高莉敏.追求生态和谐——《一个迷途的女人》中的生态关怀[J].山东教育学院学报，2007，（5）.

[4]李文华.论薇拉·凯瑟及其小说《波希米亚女郎》[J].甘肃联合大学学报，2010，（3）.

[5]孙凌.工业文明的失乐园——《一个迷途的女人》的生态视角解读[J].社会科学战线，2011，（12）.

[6]徐仁凤.一个女性被压制的文本[J].电影文学，2009，（4）.

[7]于淼.拓荒时代的颂歌和挽歌[J].太原大学教育学院学报，2008，（12）.

（李永红 河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450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