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婚床

时间:2022-05-15 03:04:38

那曾让她初尝幸福、当初自己怀着无限憧憬精心布置的美丽大床在她眼里变成丑陋无比,仿佛到处散发着暧昧的味道,她仿佛还嗅到了那个女人猛烈的香水味,又让她时时作呕

窗外的万家灯火和对街的闪烁霓虹灯映亮了他们的卧室,她最喜欢的西班牙挑花纱帘静静垂挂着,像是窗台上那盆娴静的文竹的忠实守候者。

床上,和窗帘同色系的床罩在朦胧中开满了美丽的大朵大朵的白百合,这是当初她一家家跑店亲自挑选精心布置的,因为在花语中,白百合象征着百年好合。

墙上是他们的一张大合影,那是在和他单位旅游度假时,在船上别人抓拍的,她在前,他在后,伸着双臂作展翅高飞状,他俩的脸上,像头顶的蓝天一样晴朗,那时,她觉得拥有了全世界的幸福。

真的,那时每当她撒娇扑向他,他拥着她笑闹着倒在床上时,她都仿佛闻到了百合的淡淡幽香和海浪那湿润的味道,那是,爱情的味道啊!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爱情的味道淡了,以致现在她甚至觉得已经随风飘去了呢?

是从她发现床垫上的那个小秘密开始的吗?

一个很热的星期天,看着毒毒的太阳,她突然心血来潮要晒晒被褥,她掀起还没睡醒的他,逼着他把被子、床榻都抱到阳台上。看着他睡眼惺忪极不情愿机器人一样听着自己的指令,她忍不住搔他的痒逗他乐,他也扭住她,两人笑倒在光溜溜的床垫上。

忽然,她发现床垫商标开口处有什么,她轻轻拿出来,一片薄薄纸片夹着几丝黄褐色的头发,上面若有若无地写着:My Loveing,Long Long(我的爱,永远)

她的脸色顿时大变,冲着他举起来:这谁的爱情宣言阿?竟一直枕在身下?刻骨铭心永生难忘吧!我呸!

他一时也愣住了,笑嘻嘻问:“又怎么了?咋变脸这么快呢?”

“自己看!真。”

她把东西摔给她。

“这,我当什么呢,这不以前那谁搁的吗,多少年了,早忘了这事了。来,不生气啊,看,我把它扔远远的阿。”他打开窗子,把前妻留下的最后一点气息扔到了楼下。

像是为了赔错,他想法哄她开心,心里却埋怨自己,婚前收拾房子挺精心地扫除旧痕迹,不留一点蛛丝马迹,不管怎么说,让妻看到前任的东西总是不够尊重。特别人家是初婚,不像自己,二锅头了,心里劲总差那么点。谁知百密终有一疏,到底露了点馅。

说起来他们仿佛有契约一样,从来不提他以前的生活,除了这座他和前妻生活过五年的老房子时而提醒他曾经的日子,他自己甚至也忘了。

他还算懂女人,所以就连说前妻不好讨好后妻的二婚男人通常做法他也不用,他就是闭紧嘴巴,只字不提,淡化最后是遗忘,起码要让她觉得是这样。至于自己心底就没人知道了。

他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谁知第二天一回家,就发现屋里赫然立着一个硕大的崭新的床垫,她已经把床收拾一空,就等他回来换了。

他压下心头不快,努力配合她。如果这样能让她解心疑,他也认了。

可是当他晚上伸手抱住她以示亲热时,她却没理,他有些恼,又有些累,也就自顾睡去。

从这天起,他们的夜晚就有了嫌隙,以往她白天无论多耍脾气,只要晚上他一表示,肯定冰消雪释,要不俗话怎么说床头打架床尾合呢,现在这招不行了,她总是冷冰冰的。时间长了,他也意兴阑珊了,夫妻间的那点热乎气越来越少,竟有了陌生感。

他有时晚上单位有应酬,喝得难受回来,她也没从前那么体贴关照,有时还埋怨几句。有时他就不禁想起前妻,虽然也会骂他,可每次都会给他沏上柠檬蜂蜜水,他回得再晚,也看电视等他,还发短信骂:“还喝呀,再喝就傻了”。

怀旧像夏天疯长的爬蔓,终于酿成一个重要事件。

又一个醉归的夜晚,他正打着鼾,被她使劲摇醒,他强睁开眼,只见她一张气走形了的脸,眼肿着:“你做梦叫谁的名哪?”

“做啥梦,你做梦呢吧?”他吓得酒醒了一半。

“再装,谁叫珍珍啊?不是你难忘的她吗!”

争吵以最后楼上邻居敲管子抗议结束,而真正的战争从此拉开序幕。两人一旦撕破脸,就无所顾忌了,女的不再小鸟,男的不再绅士,他们都怀疑彼此的从前是否真实存在过。

今天,是个有月的日子,却只有女人独自在家,看着自己亲手布置的家,看着承载过他们曾经幸福的大床,她有些暗自神伤,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不依不饶,不就是当年小儿女的爱情小把戏吗,搅得今天两人离心离德。当初自己不也给心仪的男孩送过信物吗,那语言,老火辣了。

那阵自己怎么就像中了蛊,看着床就心里翻江倒海,总想起那个个子高高长发飘飘扬头走路一脸骄傲的时髦女子。

他以为她从未见过他前妻,可他不知道,就在他胃大出血住院时,身为护士长,她一直很关照这个白天有很多人送花,晚上却无人在身边的患者,而且他前妻唯一一次出现时,她曾劝她留下照看她。那女人只矜持地说了句“我们离婚了,恐怕不方便,拜托你们精心照顾吧。”就潇洒离去,只留下半天也不散的浓烈香水味。

这之后她下班都多留下照顾他,当时他吐了很多黑血,一张脸又黑又黄,眼都难睁,让见惯病人的她都有些害怕。一次,他睡着打着吊瓶,她帮他调了调滴管掖了掖被子,他伸手拉住她,恍惚叫了声什么,她心头乱蹦。

几天后,他好转了,睁开眼,是个挺精神的男人,说话也挺幽默,看她时总有些特别的意味,听到护士们介绍护士长对自己的关照,他爬起来就鞠一大躬,人前喊他护士长,背后叫她“我的天使”。

他痊愈出院时,特意请了医生护士吃饭表示谢意,还送了女孩子每人一束花,别人的都是色彩缤纷,只有她的是一束美丽的白花。

后来,他才告诉她,那花是白美女樱,像她的美丽纯洁,花语是庇护之意,那时他就打算追她了,她就是他命中注定的护卫女神。

幽暗的吧灯下,前妻的美丽越加绰约,每一根发丝都透着诱惑,有一刹那,他真的有些恍惚,然而,女人睫毛膏下的风尘和指尖的烟气,混合着她特有的香水味道,他忘不了她当时为了攀富狠心打掉腹中他们的孩子约会大款时身上喷的就是这种香水,它的名字让人难忘――毒药

酒吧一条街,一家两层西式酒廊的一角,他和前妻面面相对。面前摆着一瓶百利酒,这个女人最爱喝的英国甜酒,腻腻的奶油味。

没有人相信,他是因为爱这个女人的一双秀脚才娶了她的。甚至前妻也觉得他是贪恋自己的姿色才百般纵容忍让的,直到自己提出离婚才结束的。

只有男人自己知道,原来的他,始终认为女人最有魅力的是美丽的脚。

他有文化,也自己看过书,知道自己这算是一种情结。

说起来有点心酸,虽然他生长在干部家庭,但从小父母就不管他们,扔给保姆,特别是妈妈,印象中好像都没抱过自己,晚上打大雷下大雨他怕,还让父亲训了一顿。

他少年的全部家庭温情,全是保姆宋妈给的,饿了管宋妈要东西吃,冷了宋妈给添衣。晚上害怕找宋妈,宋妈哼歌哄他睡。在他眼里,宋妈就是妈,而且是世上最美丽的妈,她尽管整天干活,浑身上下总是干净利落,夏天一身洁白的衣裤,黑色的布鞋,秀气的脚从不穿凉鞋,说是女人的脚可不敢随便露出来。

宋妈成就了他对女性独特的审美,以致从此他喜欢的女性必定都有一双美丽的脚。甚至上学时,穿漂亮鞋的女老师讲课他都听得格外上心。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和前妻相识,她的确很美,当时穿了一件红的连衣裙,纤细修长的脚上穿了一双红高跟鞋,那双鞋把她的脚衬托得格外美丽,他明白了为什么西方会把做鞋的人称作大师,鞋真的可以成为艺术品,可以匠心独具。

在他和前妻的共同生活中,他给她买各种漂亮的鞋,一年四季,她必定都是脚上最引人注目,况且她本身就很夺目。

终于她夺了别人的目,并且夺了那人的心,当然她下了工夫用了手段,因为这是个可以让自己从此更上一层生活档次的有钱人,毕竟她再怎么漂亮,也是罗敷有夫了。

那男人一声召唤,她义无反顾离婚再嫁,分手时十分决绝,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前夫曾倾囊为她买下的华服美鞋她真就是弃如敝屣。

说起来他也算是个汉子,他啥话没说就放她走了,人家嫁了大款,有房有车,他还是把家里所有的存款给了她,他说,房子你不希得要,人家是复式豪宅,我呢也得有地儿住,钱看不出前、后夫的,你拿着,就算我随礼了,不管咋说,你过得好就没白离。

前妻眼里也潮了,这个男人,应该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罢,人总有一图不是,冲钱就不能冲人了。自己已然迈出这一步,就断不可前后掂量藕断丝连了。

离婚后,他出入酒局多了,酒量见长,常常不醉不归,光喝酒不吃饭,终于喝得胃出血住了院。

上帝开眼让他遇到了后妻,他终于成了有人经管的有家男人。

几年过去了,她住豪宅开好车,在外是阔太太,在家就是小媳妇――伺候老公,照顾婆婆,再也没人给自己前夫的那种宠爱。特别是老公的女儿,因为从小没妈,让全家惯得没个样,一句都不能说。结果自己得看她的脸色,郁闷得她偷偷吃药。

最让她发疯的是老公不让她生孩子,说是生产遭罪以后还累她,其实就让她不分心当好后妈就行。还说是怕她生孩子走形变样。

她有时失眠,闹心时想扇他们所有人的嘴巴子,可最后只能掐自己的大腿。

这条路是自己选的,而且她知道有若干比自己还年轻的美女对他虎视眈眈,她从来也不敢大意片刻。

可她实在想找人聊聊,能倾听而又不会出卖自己的,算来算去,只有前夫。而且内心深处,她想见他,甚至不惜冒被老公知道的险。

其实在她的潜意识里,她甚至希望有这种可能,她像游走够了的孩子,想回家,只要前夫不计前嫌,要她。体验过所谓的富贵之后,她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吧。

在她眼里,这个男人依然绅士,只要自己一个电话,他肯定什么都不问,就会赴约。虽然他结了婚很守家,似乎对自己可以随时例外。

男人自己开始也这样认为。

但是,真正四目相对时,他知道自己错了,那种的陌生像座看不见的高墙横在他面前。

他甚至听不见前妻的话,他的眼前全是妻子含幽带怨的身影,他突然全身都充满对妻、对家的强烈渴望。

往事像潮水裹着他,让他身不由己要踏上回家的路。

一霎时,他明白了,只有妻是自己必然的归宿,以后他不会再想入非非了,他该做一个成熟的有责任的男人了。

他决然告别前妻,大步向家,路上,他给妻子买了已经很久没买的一束鲜花。

此刻,他和妻子都还不知道,像是上天听到了他们彼此的心声,正有一个小生命悄悄孕育在妻子的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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