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栈道与希腊小镇

位于逾中半岛北桥头崖壁上的栈道，是我常去漫步的地方。徜徉在那横挑于绝壁腰部而悬挂的木质栈道，仰头细观那建于峭壁悬崖的古老民居，低头俯瞰滔滔东去的长江，远眺江上的两座大桥，极目长江南岸和北岸的现代化建筑，薄雾缭绕中，我恍惚时而置身于远古时而置身于现代，这种感觉让我着迷。

希腊小岛是《荷马史诗》的诞生地，传说是太阳神阿波罗诞生的地方，具有三千年的历史；重庆最早的历史版本，大禹娶涂山氏后，为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涂山氏思夫心切，便到江边盼夫，久等大禹不至，竟在江边一碛石上生下儿子夏启。这个传说据今也有三千多年了。我们如今漫步其上的重庆栈道赖以生根的古城墙最早建于秦朝，算算也是2300多年的岁月。这段古城墙和重庆著名的通远门、东水门古城墙一样历史久远，是如今重庆残留、仅存的防御工事。这些城墙利用了山地地势，用条石垒砌在高高的崖壁之上，惊险坚固，成为当年重庆城池的安全屏障。这些历经冷兵器热兵器和岁月风霜的壁垒，如今消弭了棱角，斑驳沧桑地与栈道相依相存，为山城重庆留下了一笔浓重的历史记忆与人文景观。

从历史对比看来，山城重庆与希腊小岛都是古老而悠远的。在房屋建筑上呢？台湾建筑家登琨艳在《流浪的眼睛》中说，他对希腊小岛的白色小房子不但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发誓哪一天做建筑时一定要抄袭一下那些绝对自由造型的小白屋。而近代建筑大师勒・柯比意也深受希腊小岛建筑的影响，在设计法国廊厢教堂时就有借鉴，而这座被称之为山顶上的教堂早已成为名胜。登琨艳说，那些依山而建由石梯相连接的小白屋太美妙了，看不到一条垂直或水平的线条，而且那些雕塑似的小白房任你拿着相机从哪个角度拍下来都好看。我最初看他这段文字的时候，不是很明白，不在水平线上，那希腊小岛上层层叠叠的小白房是怎么生起的呢？再细看图片，几乎全是白色的一二层楼房屋，碧蓝的海水，碧蓝的天空，古堡式圆形，拱形的门洞，房屋大小根据地势而定，样式各异，参差而上，窗户也是或拱形或长方，这些由石头和粘土堆砌而成的小屋，外观几乎都不在水平线上，看起来好像没有稳定感，但屋子里的地面肯定是在水平线上的――这就是希腊小岛的魅力所在。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湛蓝的大海碧波浩瀚，希腊小岛如一枚纯色的和田玉镶嵌在天地间，整个画面纯粹得没有一点杂质，如同希腊神话中的一个片段。

当我再一次走上重庆栈道，再一次看见顺陡峭山势而建的砖木结构的民居时，我终于明白希腊小岛的房屋是怎么回事了。我们保留下来的巴渝古老民居，真的不亚于希腊小白房，同样难得完整地看到一条垂直或水平的线条，也看不到一栋相同样式的房屋，特别是从侧面看更是惊险百出，这些建筑在呈70度80度斜坡上的房子，惊心动魄地矗立在悬崖上峭壁边，有的由一尺半宽度的窄窄石梯从外直达三楼四楼，像云梯倒挂，而每层楼的房间大小不一，甚至每间屋的高低都不一，用几根木条搭就阳台，颤巍巍的悬挂，门与窗户的大小样式也是花样别出。在机械化程度很低的过去，山城的广大劳动人民不可能平整出一大块平地来建房，只有依山势筑巢，顺应高低而为，山势宽处，房间就大点，山势窄处房子就小点，遇到突兀的山势就躲开，于是房间就高高低低地错落开了……如我儿子所说，也许这就是跃层和错层的雏形。我想有可能。望着凹突如雕塑，白墙与深色条框组成重庆古老民居，我有一种感动，有时候条件的限制反而会创造出不雷同的风景，而不像如今，一个小区的房屋好像都是孪生兄弟姐妹，让人展不开想象。

我很为山城栈道及栈道上的极具浮雕塑感的巴渝民居而自豪，而且，这些民居中还有架离地面的吊脚楼，还有栈道，还有树冠庞大根须遒劲的黄桷树，这是希腊小岛上没有的，当然我只是根据登琨艳的图片而言。但是，为什么我们的巴渝民居没有受到全世界人的热烈追捧呢？我想是不是因为我们没有余光中的名言“天空很希腊”：干净得可以让人不带太阳镜直视墨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