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孔子家语》中的颜回形象

时间:2022-05-03 01:34:30

论《孔子家语》中的颜回形象

摘 要: 《孔子家语》中记录的颜回,崇礼重德,尊师行“仁”,善于自化融会知识以“足发”,还有他含民本倾向的政治思想,“不迁怒”、“不贰过”的好学精神,贫而不忧的处世态度都使其在后世树立了高大形象。《孔子家语》与《论语》和《庄子》中记录的颜回形象有所互补或差异,对这些互补或差异性进行简要的比较探讨也是十分必要的,可以帮助我们更加深入全面地了解颜回形象及其对后世儒家思想发展的重要影响。

关键词: 《孔子家语》 《论语》 《庄子》 颜回 形象

因为年代的久远,先秦儒家的许多典籍或是因为后代的传抄、刻印过程中出现脱、误、讹等现象,或是后学不断加工而成的,或是后人“托长者之言以自重”,致使许多著作被定为“伪书”。但是,到进入到具体研究过程中时,又会发现一些被定为“伪”材料原是可信的、不可或缺的,这样就出现了一种比较尴尬的现象,那就是一些书明知是“伪书”,却“历千年而不能废也”。《孔子家语》就是这样一部著作。《四库全书总目・孔子家语提要》中记“王柏家语考曰:‘四十四篇之《家语》,乃王肃自取《左传》、《国语》、《荀》、《孟》、二《戴记》割裂织成之。孔衍之《序》,亦王肃自为也。……反复考证,其出于肃手无疑。特其流传既久,且遗文轶事,往往多见于其中,故自唐以来知其伪而不能废也。”[1](P2333)现代的研究中同样如此,尽管不少学者还没有真正看到《孔子家语》成书的真相,但在相关的研究中仍然不能对其视而不见,往往不得不引用该书的材料作为旁证。因此,在《孔子家语》“伪书”说已经根本动摇的今天,我们展开对《孔子家语》中颜回形象的讨论是十分有价值的。

《孔子家语》中记录的颜回,形象鲜明。一方面,他有远大的政治理想,且已具民本倾向;另一方面,他崇礼行“仁”,尊师重德。此外,他还勤学好问,善于自化融会知识。他被后世尊为通六艺的七十二贤人之首,其他弟子都自叹不如,曾子曾说“吾无颜氏之言”、“吾无颜氏之才”,连老师孔子都称赞他:“自吾有回,门人日益亲。”颜回是贤者、儒者、君子、德行的榜样。本文拟就以下几个方面对《孔子家语》中颜回形象进行详论。

(一)秉承儒家的政治思想,且具有民本倾向。

首先,颜回政治报负远大,具有儒家的积极的入世精神。颜回一生并未从政,但他并不是没有从政的愿望和能力。孔门是主张“学而优则仕”的,颜回作为孔门弟子之一,不能不受其影响。《孟子・滕文公上》记其语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显然,颜回与舜“同道”、“所追同一”,赞赏舜“无为而治”,即后来儒家所倡导的以“民”为本的“王道”政治思想。他尝曰:“昔舜巧于使民,而造父巧于使马。舜不穷其民,造父不穷其马;是舜无失民,造父无失马也。”[2](P90)《孔子家语》中所记载的“颜回言志”,“颜回将西游於宋”,还有颜回所说的“夫子之道甚大,故天下莫能容”等,都可见颜回信道诚笃,坚定不移,积极地以儒家入世精神为尚的政治愿望。

其次,在施行自己具体的政治主张时,颜回主张“以德治国”。在《孔子家语・致思》篇的记载中,颜渊、子路、子贡三人应其师孔子的要求,谈及各自的政治志向。颜渊表达了如下志向:“回闻薰莸不同器而藏,尧桀不共国而治,以其类异也。回愿得明王圣主辅相之,敷其五教,导之以礼乐,使民城郭不修,沟池不越,铸剑戟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室家无离旷之思,千岁无战斗之患,则由无所施其勇,而赐无所用其辩矣。”[2](P29―30)孔子对他们三人各有评论,对子路的评是:“勇哉!”对子贡的评论是:“辩哉!”而对颜渊的评论则是“美哉!德也。”并且表示更加赞赏颜渊的“不伤财,不害民,不繁词,则颜氏之子有矣”。[2](P30)

再次,颜回向往上下同心,百姓安乐,具有明显的民本倾向。《韩诗外传》卷七第二十五章记颜渊之言曰:“主以道制,臣以德化,君臣同心,内外相应。列国诸侯,莫不从义向风,壮者趋而进,老者扶而至。教行乎百姓,德施乎四蛮,莫不释兵,辐辏乎四门。天下咸获永宁,虫宣飞蠕动,各乐其性。进贤使能,各任其事。于是君绥于上,臣和于下,垂拱无为,动作中道,从容得礼。言仁义者赏,言战斗者死。”[11](P97―98)颜回所勾勒的这一社会蓝图,是一个崇尚仁义,社会和谐的理想社会。在这里,君要践行“与民同乐,以德治国,以理服人”的施政纲领,谨记“民老有所养,壮得其所,幼有所学,宽政济民”的民本思想。[6](P230)

(二)崇礼行“仁”,尊师重德。

礼是外在的法制,仁是内心的需求。一个人是否尊礼与讲仁,更关键的是体现在行动中,就是要行动合于礼数,真正地去身体力行仁义。《孔子家语・颜回》记载:“颜回谓子贡曰:‘吾闻诸夫子身不用礼,而望礼於人,身不用德,而望德於人,乱也。夫子之言,不可不思也。’”[2](P93)。颜回在指责子贡的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是自觉遵守礼制,坚守德行的,坚决不“身不用礼而望礼于人,身不用德而望德于人”。这也正是孔子所推崇“仁”的境界。《论语・颜渊》中记载颜回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4](P262)明人何良俊云:“孔子答群弟子问仁,皆因病而药。独颜渊问为仁,则真有切实力行之意,故孔子亦以切实力行告之曰克己复礼曰仁……”。[9](P35)可见,这种“由己”之仁,并非易事,孔子对颜回的回答,侧面也反映了颜回的过人之处。

那么,颜回是如何践行他的仁义观念的呢?他认为仁者的言语如果想启发别人,有助于别人的智慧,就必须预先对事物进行分析,自己有了把握才说给别人;如果想有助于别人也成为仁义之人,就必须拥有一颗博大的心胸,宽恕他们所犯的错误,不厌其烦地指导他们往仁义的方向靠近。即《孔子家语・颜回》中所说的“一言而有益於智,莫如预;一言而有益於仁,莫如恕。夫知其所不可由,斯知所由矣”[2](P92)。

孔门弟子尊师的风尚为历代人所推重,颜回更是紧随孔子,视之若父。颜回深深体会到孔子思想的伟大与精深,所以对老师所讲的每句话都不懈怠在他短暂的一生中不断提高自身的修养,子贡称赞他曰:“夫能夙兴夜寐,讽诵崇礼,行不贰过,称言不苟,是颜回之行也。孔子说之以《诗》曰:‘媚兹一人,应侯慎德,永言孝思,孝思惟则。’”[2](P54)这是对颜回德行的真实评价,是说颜回的德行,足以媚爱天子。也正因为如此,在孔子所分的弟子四科中,颜回被冠以“德行之首”。

(三)勤学好问,善于自化融会知识。

孔子本人曾释“好学”云:“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矣。”[4](P18),颜回正是这一解释的典范。《论语・先进》记:“季康子问曰:‘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子贡也说颜回勤勉于学,“夙兴夜寐,讽诵崇礼”(《大戴礼记・卫将军文子》)。至于好问,在《孔子家语》中体现尤为明显,《颜回》篇里提到颜回问完美的人格应该具备怎样的德行、问臧文仲、臧武仲谁更贤明、问君子应该具备的品格、问小人的行为、问如何区分似于君子的小人之言,《弟子行》篇还提到颜回问怎样修身,颜回在各个方面都严格地要求自己,所以最终成就了其完美的人格,君子的品行,儒者的风范。而且颜回的早死,与他的这种苦学精神是有很大关系的,王充即认为“颜渊困于学,以才自杀”[8](P129)。

《论语・为政》中记载孔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4](P28)颜回不仅“不愚”,而且聪敏过人,他能通过“内省”即倾注自己全部内在力量去思考、检讨,不断深化对自身的认识,及对所思者有全面而又深刻的领悟。《孔子家语》里记载这方面的事例有两则:

其一,颜回“以政”而预知东野毕的马会跑。鲁定公问颜回是否听说东野毕善御,颜回说善是善,但他的马肯定会跑,定公很不高兴,认为颜回是妄说。三天后,东野毕的马果然跑了,定公很诧异,就问颜回怎么能预知,颜回告诉他说,为御者应该像造父那样“不穷其马力”,“自古至今,未有穷其下而能无危者”,而观东野毕之御,“马非为车步骤驰骋,朝礼毕矣,历险致远,马力尽矣,然而犹乃求马不已”[2](P90),所以能知道。

其二,颜回“以音”而推知哭者之声为什么甚哀。孔子在卫时,颜回侍奉在侧,一次天还很早,他们听到有人十分哀痛地在哭,孔子就问颜回是否知道哭者为何如此悲伤,颜回认为是“非但为死者而已,又有生离死别者也”,孔子又问他为什么这么说,颜回答曰:“回闻桓山之鸟,生四子焉,羽翼既成,将分于四海,其母悲鸣而送之,哀声有似於此,谓其往而不返也”[2](P90),孔子使人询问,果然如此。

颜回在认知过程中不仅能“闻一知十”,而且更能择善弃恶、去伪存真,融会贯通,最终将自己所认同的真、善、美深植于心,并发而为言行,用于指导自己的实践活动,达到学以致用的效果。

在论述颜回形象时,由于其资料散见于各处,记载需作真伪辨别,侧重也有所不同,不易从一处获得整体认知,在论述时有必要与其他典籍中的记载进行横向比较,所以,现将《孔子家语》中的记载与《论语》、《庄子》中的记载进行简单的比较,以求更全面地了解颜回形象

(一)《孔子家语》与《论语》中的颜回形象比较。

《孔子家语》与《论语》中记载的颜回的许多事迹有很大的一致性,如在《孔子家语》、《论语》中颜回都有重德崇礼、好学尊师、力践仁义的品行,也都可见其从政的愿望,但是在另外有一些方面两者又是起参见或相互补充作用的。如《论语》中几处提到颜回“贫而乐道”。《雍也》篇记载孔子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先进》篇记载:“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一竹筐饭,一瓜瓢水,别人都受不了那穷苦的忧愁,颜回却不改变他自有的快乐,在穷研夫子之道、对知识的渴求中,忘记了生活的清苦,这与孔子“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的心境相通,被称为“孔颜乐处”。这是颜回形象非常重要的一方面,但是,《孔子家语》中并未提到,这对于认识《孔子家语》中颜回形象有很好的辅助作用。而《孔子家语》中提到颜回能通过“内省”对所思者有全面而又深刻的领悟的两则事例,又并未见于《论语》。还有《论语》中记载颜回问孔子的问题,与《孔子家语》中也不同,但是我们应该认识到,问“仁”包括问君子、小人等各方面,可以说总纲与目的关系,并没有思想上的根本不同。

(二)《孔子家语》与《庄子》中的颜回形象比较。

《孔子家语》中颜回形象与《庄子》有相同方面,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孔子家语》中记载的颜回是有着强烈的入世愿望的,但《庄子・让王》中则记载颜回是不愿出仕的,他说“所学夫子之道者足以自乐也。回不愿仕”。还有《庄子・至乐》中记载颜回东至齐时,孔子说:“昔者管子有言,丘甚善之,曰:‘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夫若是者,以为命有所成而形有所适也,夫不可损益。……名止於实,义设於适,是之谓条达而福持”[5](P151―152)。就是说,性命有它形成的道理,形体有它适宜的地方,人应该追求个性的自由,按照自己的天性去发展,一切事物一切人都要名实相符,要适性而存在。这显然是说颜回不适合做官,不应该勉强自己,而使自己有招来杀身之祸的危险,侧面反映了颜回“无为”的性格特征。可以说,《庄子》中的颜回更接近于道家,庄子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思想在塑造颜回,其中有真实的成分,但是明显有所夸大,与儒家所记载的颜回形象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正如《庄子・人间世》疏所说:“(颜回、仲尼)其根由事迹淘谌迨罚今既解释庄子,意在玄虚,故不复委碎载之耳。然人间世绪,j纷实难,接物利他,理在不易,故寄颜孔以显化导之方,托此圣贤以名心斋之术也。”[10](P131)但是,另一方面,《孔子家语》中记载颜回好学,《庄子》里也有类似的记载,《田子方》篇就记载颜回跟随孔子求学,努力达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趋亦趋也,夫子辩亦辩也,夫子驰亦驰也”的程度。[7](P144)《孔子家语》中记载孔子被困“陈蔡之间”时,颜回说“世不我用,有国者之丑也,夫子何病焉?不容,然後见君子”与《庄子・让王》的材料相统一,就是那种达观、洒脱,对现实各种困难泰然处之的人生态度。还有《庄子》中的《人间世》、《大宗师》篇中比较具体地描写颜回“修道”达到“心斋”、“坐忘”的境界,这与《孔子家语》中颜回重视修身的品行是一致的。

《论语・述而》中孔子称颜回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这应该是颜回形象最全面恰当的写照。心怀远大志向,积极入世,以德治国,关心民众。但是,身逢“世不我用”之时,颜回能“虽数空匮而乐在其中”,跟随老师数十载,孜孜不倦地学习为人、治学、修身、行仁之道,以修身见于世。颜回存志于心,践仁于行,融智于为,在孔子的眼中,只有颜回能担得起“仁”的责任。颜回死后,甚至逐渐形成了以他为首“颜氏之儒”一派,代表孔学之内圣境界,极大地推动了儒家思想的发展,千百年来影响巨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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