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老婆与安全感

男女在择偶标准上的差异，已有各式各样的调查统计做证明。最明显的不同似乎是，女性更看重男人的品性、身份，男性则往往将漂亮列为首要的条件――以至于选妻的过程有时近于选美。旧时称“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为女子的“四德”，对女人的要求，似乎首重“妇德”，“妇容”排序靠后，而且“妇容”更在仪态举止，不单指长得漂亮。照理说，男人择偶，大约也就该依了那标准来进行，而事实上，男人最在意的还是“妇容”。《诗经》里的情诗即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句子，“窈窕”是美好的样子，诗中的女子当然是生得漂亮。可见求“四德”是知“礼仪”，重“妇容”才见“人心”，这上面，可说是古今男人，心理攸同。当然旧时的一夫多妻制容许男人有种种的变通：他可以向妻求“妇德”，再向妾去求“妇容”――说到底，男人对女人的漂亮，决不轻言放弃。

然而对女人的美貌，男人一面是寤寐求之，一面却是心存疑惧。求得求不得是一问题，求得之后是否守得住又是一问题，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许多男人从漂亮妻子那里悟出同样的道理。都说女人最需安全感，其实男人对安全感的要求一点也不低，妻子的漂亮固让为夫的得意，同时隐隐的却又是潜在的威胁，因为男人的潜意识里，女人漂亮的程度，与他得到的安全感似乎恰成反比。《西厢记》本自元稹的《会真记》，后人考证确是元稹亲历之事，张生对莺莺始乱终弃，金圣叹骂他薄幸，等于骂元稹无情了。元大人或者早知要挨人骂，《会真记》里让张生自辩不说，还作《古绝决词》再来譬解，那第二解解得实在蹊跷：“水得风兮，小而已波。笋在箨兮，高不见节。矧桃李之当春，竞众人之攀折。我自顾而悠悠若云，又安能保君皑皑之如雪……幸他人之不我先，又安能使他人之不我夺。”――原是自己负心，反诬对方不洁；分明自家欲另攀高枝，倒好像是防患于未然。这当然是找借口，然对“他人之不我夺”的怀疑，倒也反映出男人对安全感的企求。

曾听到过一种说法，称男人择妻，要“摆在家里放心，自己看了称心，别人看了恶心”。此话近于恶谑，亦且实在荒唐：旁人看了甚至于要犯恶心，如何自己能看了称心?可一派胡言中倒是很典型地反映出某一类男人的占有心理，“称心”者，他希望有个漂亮老婆；“恶心”者，他怕从此事多，惹出麻烦，因此要绝了他人的念――“称心”、“恶心”，都为了“放心”。何以老婆漂亮即必然给丈夫带来威胁?不言自明的逻辑大约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婆的漂亮既为己之所欲，保不定也就正是他人所想，众人觊觎，虎视眈眈，怎能心安?另一方面，女人既生得貌美，不免“天生丽质难自弃”，自古美女多情，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不定何时就续写个人情史，添上一笔风流账。证据多的是，旧小说中给男人的警告委实不少。《水浒》里潘金莲勾引武松不成搭上了西门庆，潘巧云也是向所有可能的对象卖弄风情，潘金莲生得貌美不用说，潘巧云也必是长得漂亮无疑，而若不是武松、石秀那样的好汉，对了花容月貌，哪个男人能保证坐怀不乱?没有哪个男人自认是武大郎，可有了一个漂亮老婆，多多少少，他要疑惑身边是否会是一个潘金莲――红杏出墙，后院失火，向来是中国男人最大的梦魇，有个漂亮老婆，简直就是增加这方面的危险。

饶是如此，多数男人对漂亮女人还是痴心不改，漂亮老婆永远是男人梦想的一部分。话说回来，撇开实际的情形不谈，女人的白日梦中，又有几个白马王子不是俊男?